姨媽的後現代生活(8)_燕燕

八

　　8、手機風波。

　　寬寬發現姨媽的耳朵有特異功能，她能鑒別電話鈴聲，只要電話鈴聲一響，她便像一位熟悉自家寵物狗叫的主人，支棱起眉毛，略微聽片刻，道：「慢，是本市的，找我的！」然後自己接聽。或者她歪著頭，胸有成竹判斷鈴聲，叫道：「你的你的，長途！」別說，往往都讓她說准了，真是讓他感到不可思議。

　　姨媽與外界聯繫不多，不過，她時常在等電話，等長途，中國的王寅大和美國的女兒。

　　自然，姨媽沒手機。她家那台老式電話都落寞得不怎麼出聲，要手機有什麼用？

　　她不停對寬寬教育道：「你媽把你慣壞了，小小年紀拿著手機，浪費！」寬寬告訴姨媽：「姨媽，這算啥，我們同學都用，反正手機是白來的，是有個歌手想要上電視，孝敬我媽的！」「送手機？就為上個鏡頭？」葉如棠驚訝得很。

　　「是，手機算什麼？最不值錢了。想要，能收一書包。」男孩撇嘴道。

　　從圖書館回家路上，葉如棠順路進到幾家賣手機的店轉了轉，裡面震耳欲聾，感覺亂糟糟的，像個農村大集市。還正遇到幾個模樣像是剛洗腳上田的農民企業家，簇擁著一個肥頭大耳的官員，點點戳戳挑手機，出手就是要好幾部，新款的。可那手機價位，最便宜在她看來也是夠貴的，看來這年頭不腐敗、不收禮，生活基本上不了檔次。

　　葉如棠心裡不擱事，當時到家就打電話，打給妹妹葉如蘭念叨手機，提到歌手送手機什麼的，也不管對方是否尷尬，可當時妹妹正忙著在攝影棚裡錄影，不清楚她的真實意圖，沒深說，嗯嗯兩聲就掛了。

　　晚上，葉如棠對寬寬說：「我說你媽也是，既然手機不算個東西，想收禮都能送她一書包，怎麼不想著給我找一個？」她強調的是個「找」字，而沒提買。

　　寬寬不答話。

　　電話鈴聲響了，葉如棠斷言：「你的，是你媽！」寬寬拿起來，果然是葉如蘭。她照例問兒子瑣事，之後，又問今天姨媽提到手機的話題，劈頭蓋臉呲了寬寬一頓：「媽爸在家說的事，都是隱私，懂不，別給我到外頭胡說八道，滿嘴跑火車！」

　　接著就出了一件令人不敢回想的倒楣事。

　　那天，寬寬出門到臨近草地踢球。葉如棠外出買菜，途中遇到了雷陣雨，她濕呱呱地拎一大袋子東西回來，上電梯，見電梯女工不在，就一個人撳了開關，正抹汗珠盯著電梯上閃爍的樓層數字，忽然，燈光一閃，刹那間黑咕隆咚———停電！電梯咣當抖了一下，下墜，咕咚戛然而驟停在半路，偏又是兩樓層之間，搞不清到底是哪一層，上不去，下不來。葉如棠只覺得被個大罩子套著，頓時空氣格外稀薄，心跳加快，面色青白。她大聲叫喊，來人哪，救命哪！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她意識漸漸迷糊了。

　　來電了，白晃晃的一片，人們都沖了過來。

　　阿娣尖聲說：「媽呀，你你，怎麼不報警啊？！」

　　老馬附和道：「我親戚在臺灣大地震，困在電梯裡，就是靠手機救命喔！」

　　葉如棠搖頭訥訥：「手機……」

　　事後寬寬和妹妹葉如蘭告訴她，她一直昏睡了四五個小時，要不是聽見她發出巨大的鼾聲，他們都擔心她會出麻煩。

　　葉如蘭說，出事時她正在北京飛往上海的飛機上，眼皮一股勁亂跳，還以為是寬寬出了什麼問題。葉如蘭臨時有緊急任務來上海補拍外景，只能在她家呆兩天。

　　從妹妹來這一天，葉如棠的臉色就特不好看，寡頭黑臉的。葉如蘭問道：「姐，你是不是受了驚嚇？」姐姐搖頭，「是不是寬寬惹姨媽生氣了？」葉如棠撇嘴道：「沒，寬寬人家比我見過大世面，哪能啊。」葉如蘭不解道：「那你氣什麼？」葉如棠扭頭不吭氣。後來，寬寬在衛生間偷偷告訴她：「媽媽，咱給姨媽買部手機吧，她說，連電梯女工都數落她呢！」

　　葉如蘭歎了口氣，答應送葉如棠一部手機。

　　有了手機，葉如棠馬上去印製了一疊名片，將手機號碼印在上面，她特地發給電梯女工一張。女工阿娣拿去順手放在了電梯的小檯子上，這樣，進進出出整個樓房的鄰居，都知道葉如棠的手機號碼。

　　可遠在天邊的女兒依然從不給她來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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