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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抵達箱根後,男爵的司機把我送到他的避暑山莊,那是在湖邊的一片美麗樹林中。我身著京都藝伎學徒的盛裝,走下車來的時候,許多男爵的客人都轉身朝我瞧。接著男爵和幾位客人從林間小徑大步走來。

  「啊,這就是我們都在等的東西!」他說。「這個可愛的小東西是從祇園來的小百合。我敢保證你們以後絕對看不到像她這樣的眼睛。你們要等著看她走路的樣子……小百合,請 你過來,這樣每個客人都有機會看到你,你的任務很重要啊。你得到處轉轉,走到屋子裡,走到湖邊,走進林子裡,哪裡都要去!來,現在就工作起來吧!」

  我開始照男爵的吩咐在別墅裡走動起來,向客人們鞠躬行禮,不讓人看出自己是在尋找會長。到了下午,我幾乎已放棄希望,可當我走進屋裡去找個地方稍事休息時,身子一下子僵住了。他在這裡,和另一個人邊談話邊從一間榻榻米房間裡出來。會長轉身看到了我。

  「小百合!」他說,「男爵用什麼法子把你一路從京都弄來了?我真沒想到你和他認識。」

  我知道我應該把眼睛從會長身上移開,不過那就像把釘子從牆上拔出來一樣難。我向他鞠了一躬,說道:「豆葉小姐讓我代替她來。很榮幸見到會長,我太高興了。」

  「是啊,我也很高興見到你。你能給我出出主意。來看看我給男爵帶來的禮物吧。」

  我跟他進了榻榻米房間,覺得就像風箏被線拉了進去。他從桌上拿了一件東西來給我看。會長告訴我,這件是江戶時期的藝術家新田權六製作的。這是一個鍍金的枕形盒子,上面用柔和的黑色繪著飛翔的仙鶴和跳躍的兔子。

  「你覺得男爵會喜歡嗎?」他說。

  「會長,你怎能以為男爵會不喜歡它呢?」

  「唉,那個人什麼藏品都有,他很可能把它當成三流貨色。」

  我向會長保證,沒有人會這麼想。他點點頭,朝門口走去,示意我跟他一起走。在門口,我幫他穿鞋。我用手指幫他把腳套進去時,發覺自己在想像我們將共度一個下午,還有一個漫長的夜晚。這個想法讓我發怔,等我回過神來,不知已過了多久。會長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的意思,但我自覺太不應該,急忙穿上木屐,這也穿得比平時慢得多。

  來到湖邊,我們看到男爵正和三個東京藝伎坐在櫻花樹下的墊子上。他們都站了起來,不過男爵有點兒舉動不穩,他喝多了酒。

  「我是來向你道謝,也是來道別的,但首先我有樣東西要給你。」他把化妝盒遞過去。男爵已經醉得連綢布都解不開了,他交給一個藝伎,讓她解開。

  「多麼漂亮的東西!」男爵說,「哦,會長,它可能比站在你身邊的小可愛都漂亮呢。你認識小百合嗎?如果不認識,我來介紹一下。」

  「哦,我們很熟,小百合和我。」會長說。

  「有多熟,會長?有熟到叫我嫉妒的程度嗎?」男爵說完笑話,自己哈哈大笑起來。「不管怎樣,小百合,這件慷慨的禮物讓我想起我有樣東西要給你。但我要等到這些藝伎都走了才給你,免得她們也想要。所以你一直得留到別人都走完。」

  如果男爵不是醉得這麼厲害的話,我肯定他會想自己送會長出門。兩人互相道別後,我跟隨會長回到別墅。他的司機替他開門,他正要上車,又停步了。

  「小百合,」他開口說,接著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豆葉是怎麼對你說男爵的?」

  「說得不多,先生。或者至少……嗯,我不知道會長的意思。」

  「豆葉是你的好姐姐吧?她有沒有告訴你應該知道的事?」

  「啊,是的,會長。豆葉對我的幫助,我真是一言難盡。」

  「哦,」他說,「如果我是你,有男爵這樣的人要送東西給你,我會小心的。」

  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說男爵對我很好,一直顧念著我。

  「是,我相信他對你很好。你自己要多小心。」他說完,認真地看了我一會,然後上車。

  下一個鐘頭,我在剩下的幾位客人之間周旋,一次次回想我和會長在一起的時候,他對我說的每句話。直到天色向暮,我發現自己一個人站在前廳裡。十分鐘或一刻鐘後,男爵終於跨進前廳。我一看到他,心裡就忐忑不安,他身上只穿了件棉布浴衣,顯然他剛洗完澡。我站起來向他鞠躬。他手裡拿著一扁平盒子,用亞麻紙包著。我不用細瞧就知道是件和服。

  「那天我看出你有多喜歡這件袍子。你想把它送給你。」他說。

  男爵把包裹放在桌上,解開繩子,打開包裹。我本以為這是那件繡著神戶風光的和服,但男爵打開包裝時,我看到的卻是件華麗的黑色織品,上面有銀色漆線的刺繡。男爵把袍子提起來,比在肩上。他告訴我,這是一件博物館裡的和服,制於十九世紀六十年代,是為最後一位幕府將軍德川慶喜的侄女製作的。袍子上的花飾是飛翔在夜空下的幾隻銀鳥,衣擺下沿是一片帶有神秘色彩的黑色樹木和岩石。

  「你得跟我過來,穿上試試,」他說。

  我別無選擇。男爵拉著我的手,帶我走到一間寬敞的榻榻米房間,一面牆壁設了整排的鏡子,這是他的穿衣室。

  他讓我站在鏡前,把我的手舉到他唇前,把我的衣袖褪到手腕,嗅著我皮膚的味道。接著他繞到我背後,開始解我的腰帶。我意識到男爵當真要給我脫衣服,就用手阻攔他,但他推開我的手。我的嗓子幹得要命,好幾次開口,但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我看見會長的手帕從衣服裡掉了出來,飄落在地上。終於腰帶解開,從男爵的手指間滑過,墜落在地。我雙腿戰慄,他捏住我襯袍的前襟向兩邊拉開,房間裡一片模糊,我忍不住再次抓住他的手。

  「小百合,別擔心!」男爵輕聲對我說,「老天爺作證,我不會對你做不該做的事。我只想看看你,你懂嗎?這沒有什麼要緊的。」

  他說話的時候,臉上油亮的髭須觸著我的耳朵,我只好把頭轉到一邊。我想他把這個動作當成了同意的表示,因為他動手更急切了。我的和服內衣敞開了,從胸口往下露出一線皮膚。然後他忙著解我的腰卷,拽了幾下後終於拉松了帶子。絲綢在我皮膚上滑過時,我聽見自己的喉嚨裡有一個啜泣般的聲音。我用手抓住腰卷,男爵把它拉過來扔在地上。他就像給一個熟睡的孩子脫衣服般,屏住呼吸,緩緩地打開我的內衣,仿佛正在拉開神聖之物的覆蓋。我覺得嗓子眼裡一陣灼熱,我忍著眼淚,用眼角餘光打量著鏡子。我當然從未見過自己這樣一絲不掛的樣子。雖然我腳上還穿著足袋,但我覺得現在內衣大敞的樣子比在浴室裡什麼都不穿還赤裸得厲害。我看到男爵的目光在鏡子中的我身上到處逗留。起先他把衣服又敞開了些,咂摸我腰部的曲線。接著他垂下眼睛,觀察我到京都以後這幾年才繁茂起來的一片黑色。他的目光在那裡停留了很長時間,最後慢慢向上移,經過我的胸部,順著肋骨到達一對深紅色的圓圈,先看一邊,然後另一邊。

  有一刻男爵的呼吸緩了下來,他終於脫掉我的內衣。我的淚水止不住地落下,但很快男爵就出去了。他一走,我開始手忙腳亂地拼命往身上穿衣服,一邊跪在地上收拾我的各種裝束。好像一個餓急了的孩子在攫取各種食物。

  我用顫抖的手盡力把衣服穿好。但是沒有幫忙的話,我只能穿上襯袍,束好腰帶。只過了幾分鐘,男爵就回來了,他一言不發,幫我穿上和服,然後像一丁田先生一樣給我系和服腰帶。他手臂挽著我長長的和服腰帶,一圈圈地丈量長度,好給我圍上。我就像雨中的一幢房子,雨水在我面前傾盆而下。男爵一定看到了,他離開房間,過一會回來的時候拿著一塊手帕,上面有他姓名字母縮寫。他讓我留著它,但我用完後就放在了桌子上。

  不久,他把我帶出門外,一句話都不說就走了。司機把我送回旅館。一丁田先生一眼看到我,就抓了抓下巴,好像他完全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在樓上房間給我脫和服腰帶時,他說:「男爵脫了你的衣服嗎?」

  「對不起。」我說。

  「他脫了你衣服,在鏡子裡看你,但他沒有享用你。他沒有碰你,或者趴到你身上,對嗎?」

  「是的,先生。」

  「那就好。」一丁田先生說,直直地看著前方。我們再沒說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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