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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在第二天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晚飯的時候,謝言作為海洋的代言人鄭重其事地向全家人提出,讓范磊做海洋的司機。謝言說,范磊車開得好,又是自己人,給海洋當當司機,萬一海洋出去應酬喝多了酒,家裡人也不用像以前那麼擔心。何況現在老見報紙電視上說,司機合謀歹徒綁架老闆什麼的,有範磊在,這一條就徹底不用多慮了。水靈默默坐著,手裡的筷子下意識地劃拉著面前碗裡的粥,聽哥嫂給范磊的留下挖空心思找理由想說法,好給自己兩口子臺階下,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什麼味道都有。

  范磊做了大舅哥的司機,開上了豪華小轎車,整個人就好像通上了電源,一天天神氣活現,精力旺盛。海洋支他去趟什麼地方送個什麼人,他都完成得圓圓滿滿。一閑下來,他不是擦車給車保養,就是研究北京地圖,沒幾天下來,再去什麼地方他都不怎麼用海洋指路了。看妹夫幹得這麼盡心盡力,也給自己省了不少心,海洋頗覺欣慰。有時海洋請人吃飯,範磊說什麼也不跟他一起進去,而是自己買兩個包子,在車上對付一頓,一直等到他們吃完了出來,再照海洋吩咐把客人一一送回家,然後接海洋一起回去。

  這麼幾次過後,海洋覺得心裡過意不去,一天中午請完了客,范磊接海洋一起回家,海洋就特意提起這茬,讓他以後跟著一起吃點。範磊目不轉睛地盯著前面的路況,帶著他慣有的憨笑拒絕了海洋的好意:「我就不去了。你那地方都太高級,我這麼一身打扮去了,太給你丟人。」海洋看看妹夫身上灰不溜秋一望即知是地攤廉價貨的夾克衫,沒說什麼。回家跟謝言一合計,找了兩套自己的西裝送給範磊,還讓謝言特別交待他,再有飯局就跟著海洋一起去吃,別不好意思。

  俗話說人靠衣裳馬靠鞍。范磊把海洋送的一套黑西裝穿上了身之後,驟然覺得自己的精神面貌也上升到了新的層次。他趁海洋晚上又開展飯局的時間,花幾塊錢在街邊小理髮店推了個板寸頭,回家用摩絲把頭髮蹭得一根根直豎起來,又刮了鬍子,再戴上一副黑墨鏡,在鏡子前足折騰了一個多小時。裝扮完畢,他反復端詳著自己,覺得相當滿意,於是調出冷冷的面孔突然出現在正圍坐在一起看電視的眾人面前,讓大家先是一驚,而後笑得人仰馬翻。「範磊,你知道你還缺一樣東西嗎?」謝言強忍著笑打趣他:「你呀,就缺把槍了!」大家聽謝言這麼一說,笑得更加歡暢,範磊自己也覺得打扮得有點過了。可是費了那麼半天勁,又不甘心不出去亮亮相,反正夜深人靜,也沒有多少人真能撞見,範磊最後還是決定,就這麼去接結束飯局的海洋回家。

  老話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情的成敗往往就在一線之間,也許某個微不足道的細節上,一個陰差陽錯產生的小小契機就會幫助人扭轉整個事件的發展態勢。本來一個司機什麼模樣,跟一筆生意談不談得成應該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然而範磊用這副黑社會扮相去接海洋,竟然歪打正著幫了海洋一個大忙。

  海洋晚上請的這位,是一位放高利貸的大哥,人稱「許大嘴」。眼看著時間一天比一天走得快,給工人發工資的日子迫在眉睫,海洋無奈,只好多方聯繫到這位許大嘴,想從他那裡先周轉個百八十萬救救急。放高利貸的人陰損,自然也是特別的精明,放貸之前對於借錢者的底細要瞭解得細緻入微,保證這錢扔出去要分分見利,不能打了水漂。海洋被馬自立坑得公司出現大虧空,堵不上漏子的情況,許大嘴早有耳聞,所以,雖然海洋願意付50%的高利,並且聲言只借三個月,許大嘴卻始終不吐口。不過,儘管是第一次跟海洋坐下來一起吃飯,他可是不客氣的龍蝦鮑魚山珍海味點了一溜夠,然而對海洋救命的這100萬,不說借,也不說不借,只是旁敲側擊地打聽海洋目前手上有什麼工程或者經營動作。

  許大嘴的用意,海洋摸得門兒清,心裡也有點起急。可不是,如今真是到了商品經濟社會了,有錢就有地位,就有底氣,就有睥睨眾生的資本,哪怕這錢不是好來的,也洗不乾淨見不得光,都沒關係。看看許大嘴,一個在法制社會放高利貸的不但不為自己違法害怕,竟然還挑人,看不順眼的對象哪怕急死他也懶得待見。為什麼?行市!如果這條路也走不通,到應承工頭的那天,難不成真把他喬海洋放在工地上零刀碎剮成一塊塊的讓工人們分了去?

  為了給許大嘴寬心,海洋有意透露了一絲自己很快就要從一家大開發商那兒接活的口風。許大嘴行走江湖那麼多年,自然是老奸巨滑得緊,海洋的話,他也只是在耳朵裡那麼一過,並不怎麼往心裡去。一頓飯吃了將近三個小時,他沒給海洋任何希望,臨走時,也只是讓海洋等等,他要再考慮考慮。

  「就是哥哥我願意借給你,這百八十萬不是小數,我也得去籌嘛不是!」在飯店的走廊裡,酒足飯飽的許大嘴皮笑肉不笑地拍拍海洋的肩膀告別,正好撞見一身黑西裝、墨鏡遮去了大半個臉的範磊徑直走到海洋身邊,低聲在海洋耳旁說了句什麼。海洋點點頭,很隨意地吩咐他:「行,我知道了,你到外頭等我吧。」範磊轉身酷酷地走向門外,跟許大嘴擦肩而過時,只是從墨鏡背後瞥了他一眼,不卑不亢地點了個頭。

  這個氣質非凡的人物觸動了許大嘴的神經。他望著範磊的背影,有些疑惑,試探地問海洋:「這個,什麼人啊?」海洋通過他口氣中下意識流露出的微妙變化捕捉到了一線希望,在一瞬間飛快地將一個念頭在心裡一轉,將計就計地淡淡一笑道:「司機。」許大嘴目不轉睛地死盯著海洋的臉,海洋卻只是一臉淡然自若的表情,有點神秘,又不動聲色。「保鏢吧?」目光的攻守僵持了一陣,許大嘴率先沉不住氣,說出了自己的疑問:「司機哪有這樣的?」「呵!」海洋笑了,模棱兩可地答道:「您說是什麼就是什麼吧。」

  這樣的回答更加確定了許大嘴的判斷,他並不清楚以往那保得他順風順水的豐富江湖經驗而今反倒成了海洋對他使出的障眼法中一個有力的工具,只是覺得無法不對海洋刮目相看:「呵,喬總看來還是家業大呀,不然怎麼想起雇保鏢了?」海洋聽著他對自己突然上升了一個檔次的稱呼,心裡暗暗好笑,卻故意做足不願張揚的為難相,擺擺手歎道:「咳,麻煩!不是跟您說運作了一個比較大的項目麼?還得講究安全第一啊!」許大嘴頗有深意地點頭,心裡打好的小算盤全部推倒重新算過。而回家的路上,海洋琢磨著許大嘴前後幾乎一百八十度的態度大轉彎,也情不自禁地哈哈大笑:「範磊,你知道嗎,你今天可立了大功了!你這一身打扮,給我撐了個大門面!」他滿有把握,這歪打正著的一步棋會成為他實力雄厚的一個有力佐證,並將通過許大嘴之口,很快在這一行有關的人裡傳開去。到那時,不愁那些赤裸裸的勢利商人們不另眼相看。說真的,那些心裡算盤打得別人都能聽見的精明商人們,他們究竟是真聰明,還是真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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