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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第二天,謝言病倒了。發燒40度的她不記得海洋是怎麼把她送來醫院的,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胸前難以忍受的腫脹和疼痛,胸口似乎是兩個一觸即發的炸彈。醫生診斷是急性乳腺炎,說這和斷奶太急,身體疲勞有直接關係,如果幾天還不能控制住高燒,淤積的乳汁不能順利擠出來,恐怕要切開引流。

  謝言燒得昏昏沉沉躺在急診觀察室裡默默地流淚。她也說不出為什麼要哭,但是眼淚就是止不住地要流下來。海洋心疼地看著臉色蒼白的妻子,不知道該如何去勸慰。他知道妻子心裡所有的委屈和辛苦,可自己又能怎麼辦呢,家裡的不是別人,是自己的爸媽呀!

  謝言的住院,讓家裡不得不再次重新佈局。老太太給水靈連發十二道金牌,催他們馬上進京。

  範磊是知道要去北京的信之後最高興的一個,收拾起東西渾身是勁不說,還有餘力分心去盤算到了北京帶小水去哪兒玩。水靈卻遠沒有他那麼興奮,一家三口一起過去,在自個兒的媽那兒可能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可攤到哥嫂身上,就是實實在在多出來的三張嘴。哥哥贍養爸媽,那是理所當然,自己這一家人都有手有腳,憑什麼厚著臉皮心安理得地指望哥嫂掙錢來養活呢?

  「範磊,」思來想去,她猶猶豫豫地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了口:「這次去北京,我想先一個人去。」

  範磊那正興沖沖地按著箱子蓋的手停了下來,他望向妻子,不等他追問為什麼,她就急急地解釋道:「小水還沒放假,這麼去我怕耽誤他念書。」

  「小水過去,不會拉下課的。」范磊觀察著妻子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試探她的反應。果然,水靈猶豫一下,補充道:「小水只是一方面的原因。再一個,咱們一家三口就這麼過去,我覺著也太給哥嫂他們壓力了。爸媽倆人,再加上咱家三張嘴,哥嫂他們怎麼負擔得起呢?」

  水靈的想法,范磊覺得完全是多慮了。依海洋家的經濟實力,別說多了兩個大人和一個孩子,就算再多十倍,也不過吃飯添幾雙筷子的問題,根本不會對生活造成什麼本質的影響。再說,讓一家三口一起過去,也是當初海洋他們主動提出來的。過去之後,水靈和自己兩個大活人又篤定不會白吃飯,別的活幹不了,洗洗涮涮採買做飯當保姆,難道不是貢獻?水靈就是太替別人著想了,有的時候寧願苦了自己,也不願給別人增添絲毫負擔。可自己愛水靈,這種善良不也是原因之一麼?他明白水靈的決定一旦說出了口,就很難再更改了,再爭執什麼已經全無意義,於是黯然點頭道:「那等小水放了寒假,我再帶他去找你吧。」

  驟然失去了壓力的箱子蓋慢騰騰地彈起來,裡面正拼命往上拱的衣服們得意地挺起身子,探頭探腦地窺看那個剛才還意興飛揚這會兒卻像個泄了氣的皮球的男人。他已沒心思再把它們收回櫃子裡,只有滿心的沮喪和一種無奈:這世上,人越窮,就活得越累。

  誰說不是呢?人窮到最後,如果再不抓住一點尊嚴,那就是真的,一無所有了。當水靈在咣當了一整夜的火車上架起兩肘小小心心地護著肚子,一分鐘一分鐘地熬著漫長的旅途時間,在周圍那些已對長途奔波習以為常到鋪條編織袋就可以在車廂地上呼呼大睡的農民工們令人羡慕的鼾聲中,她的心裡也有片刻泛起了如是的酸楚。

  水靈的到來讓謝言心裡踏實了許多。過日子水靈是一把好手,伺候老太太和老爺子她的經驗又最是豐富,謝言還沒出院的幾天,水靈操持著給家裡人做飯、洗衣服、照顧父母,捎帶著還給屋子裡做了大掃除。謝言一出院回家,就明顯感覺到家裡窗明几淨,一切井井有條。

  只是,範磊和小水說好要來卻沒來,讓謝言和海洋心裡都十分過意不去。他們也知道八成是水靈害怕給他們增添負擔,這才堅持一個人過來。這個小妹妹心細如發,考慮的也都是實情,不過,把人家好好的夫妻愣生生拆成牛郎織女,讓人家跟年幼的兒子分隔兩地,自己一家倒是團圓和美了,這算怎麼回事呢!更何況從前說讓他們一家三口都到北京生活,也是自己的主意,難不成做哥哥嫂子的只會說些便宜話,最後反倒占了妹妹的便宜?水靈想兒子,謝言看得出來,有時候她在廚房裡做著飯會無意地輕聲歎氣,問她,她只說,範磊這人粗枝大葉,小水在這一個月裡跟著他,也不知道饑一頓飽一頓的,能不能吃好。都是當娘的,謝言對這種扯心扯肺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想念和擔心是感同身受。看著貓貓斷了奶之後反而被姑姑帶得紅白肥大,謝言覺得,欠下小姑子的情,是更難還清的了。

  范磊和小水遲早都是要來的,水靈想得再多也是無益。為了打消她的顧慮,謝言特地找了個機會跟她聊了聊,告訴她小水借讀學校的事自己和海洋都在抓緊辦,另外,還塞給水靈一千塊錢算是家用。

  「沒有了,你就說。你來幫我,總不能還讓你倒貼菜錢吧!」謝言不顧水靈的反對,硬把這錢塞進她口袋裡。水靈揣著這錢,像是揣著一盆炭。她不是不想拒絕,可裝進口袋裡的不是錢,是一大家子人的柴米油鹽,有心無力的感覺實在是折磨煞人。她有些難過地低頭道:「是我沒本事,嫂子,我要是有錢,倒貼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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