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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海洋緊緊抓著她的胳膊,嚴厲地低聲在她耳邊罵:「你喊什麼,象個潑婦一樣!」謝言被這句話激得渾身一震,全身的血都往腦袋裡湧,她回頭怒視海洋,一個肘錘搗在他胸口,歇斯底里喊道:「我就是潑婦!怎麼了!!給我滾開!」海洋愣了,手不由自主鬆開,謝言幾乎是踉蹌著抱著孩子沖出急診樓,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

  海洋一家的晚飯吃得更是沒情沒緒。從醫院裡一回來,老太太就催著張久香趕緊走人。把那位嘴裡一直小聲罵罵咧咧的瘟神請出家門,大家才感到家裡終於有了少許久違的安寧。可是沒了小孫女,沒了兒媳婦,大房子裡驟然空空蕩蕩,老太太推著輪椅這個屋子轉轉那個屋子瞅瞅,難受得不住歎氣。

  這是謝言第一次以出走的方式表示自己的不滿。其實海洋心裡也清楚,如果不是憤怒到了一定程度,謝言不會有這樣的舉動。但無論客觀結果如何,老人開始想怎麼做、做了什麼,都沒有成心給家裡添亂的想法,都是以為自己的辦法能夠讓家裡人都過得更好一些,這有什麼錯呢?作為小輩,最該體諒的是老人的心思,他們辛辛苦苦地將孩子們拉扯大,不求回報地為孩子們奉獻自己的生命,這個初衷直到現在也沒有絲毫更改,只要理解這一點,做小輩的又怎能捨得怪他們做錯什麼?謝言是從小到大都生活得太優裕了,讓她慢慢消消氣,再自己冷靜地想想吧。海洋想著,按捺住不斷湧出的給妻子打電話的念頭,故意找些瑣碎的事情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這麼將時間消磨到了夜裡,快要睡覺的時候,有鑰匙伸進匙孔轉動門鎖的聲音在沉靜的空氣中傳來。海洋跳下床光腳沖進客廳,進來的人恰好將燈按亮了,海洋看到謝言站在門邊,身後是抱著貓貓的許萍,還有手上提著兩個超市大購物袋的謝楚德。

  「爸,媽,你們這是……」海洋傻愣愣地站著,全忘了去接過謝楚德手裡的東西,還是隨後出來的老爺子和老太太提醒他,他才迎上前去。

  「我明天出差,小菊又請假,讓我爸我媽過來照應幾天。」謝言低聲解釋道,但是卻全然不接海洋向她投來感激的目光。

  「哎喲親家,這可太麻煩你們了。」老爺子不好意思地拉著謝楚德往沙發上讓,謝楚德呵呵笑著擺手道:「有什麼麻煩的,老哥,都是一家人嘛!」老太太則努力拄著拐迎向許萍:「親家母,您看,這叫我們怎麼過意得去啊!貓貓,她沒事吧?」許萍抱著外孫女過來扶住老太太道:「沒事,不就是磕水龍頭上一下嘛,不要緊,我跟言言說了,以後她當心點就行。」

  喬家老兩口和海洋都明白了謝言的苦心,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謝她才好。謝言卻若無其事地給大家各自分配了床位,讓幾位老人都回去睡覺,自己則搬了毛毯和褥子鋪到書房地板上。海洋跟進來,想表達自己的歉意,然而在謝言冷冰冰的態度上碰了個釘子:「你出去吧,我要睡了,明天還得早起趕飛機。」

  「我送你吧。」海洋搓著兩手站在妻子面前,頭一次覺得手足無措。「不用。」謝言淡淡答道:「明天早上單位有車來接。」說完,她擺出了關門的架勢給海洋下逐客令,海洋無奈,難堪地退了出來。書房門的球形鎖轉了一下合上了,又發出「哢」的一聲反鎖的輕響。海洋呆呆地站在門前,盯著腳前從門縫裡漏出的一縷燈光,不知怎的,竟從謝言帶父母回家這原本應算示好的行動裡嗅出了濃重的危險味道。

  喬家和謝家四位老人還是頭回共同生活。說是親家,可實際上除了見過幾次面之外,彼此的瞭解比起陌生人也強不了多少,再加上許萍跟劉英之間原先就互相持有消極的看法,兩個老太太能否和睦相處,是謝言在做出決定之前反復猶豫和考慮的重要因素。不過,當鼓起勇氣說出請父母到自己家幫忙照顧海洋父母的想法時,父母的深明大義讓她大大松了一口氣。婆婆雖然難伺候,可憑著父母一心為兒女著想的寬容大度,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不可開交的亂子。婆婆受著人家照顧,想來也不好意思再出什麼么蛾子。同時,還有海洋居中調停,自己就走開這麼幾天,難道還能天翻地覆麼?

  謝言努力這樣開解自己。但是她心裡明白,但凡再有一個辦法,她也不能出此下策。白天,謝言把摔傷的貓貓安置到父母家,連飯也沒吃一口就又趕回了單位。而主任竟然就在她最焦頭爛額、內憂外困的時候又給她一個重要任務——明天一早去雲南出差簽定她這個欄目最大的一單廣告贊助,同時再策劃兩期節目。

  謝言反復推辭也沒成功,她不是怕辛苦,而是她實在不知道她走了這個家怎麼安排。貓貓交給自己的父母是一萬個放心,但是公公婆婆怎麼辦?指著海洋不上班在家照顧肯定不可能,而這一夜是斷斷找不到一個合適保姆的。謝言把家裡人撥弄一個遍,唯一可行的就是求自己父母去照顧海洋父母了。

  喬老爺子跟謝楚德都是實在人,脾氣也都平和,沒事時扯兩句閒篇,倒也相談甚歡。許萍和劉英則是彼此分外客氣,基本上一整天也難說上幾句話,偶爾劉英說了什麼讓許萍覺得不入耳,她也都念在女兒的份上岔開話題或者壓根裝沒聽見。

  劉英讓許萍覺得不在理的話,無非就是說謝言一個女人家,這麼天天奔波勞碌實在是沒有必要。謝言天天打電話回來,劉英從許萍嘴裡聽說這一天謝言又忙到多晚或者那一天又要跑多少地方找人拍片子,就會情不自禁把「女人何必讓自己這麼辛苦」的理論又搬出來嘮叨一遍。喬戰勇往往在一旁急著給老伴打圓場說,她也是心疼言言太辛苦,跟著乾著急,可從許萍的臉色上看得出來,這些話已經結結實實把親家母給得罪了。眼看著老伴這天又把家裡的氣氛搞得怪異起來,喬戰勇忍不住在睡覺前埋怨老太太:「你說說你,好好的,非要說言言這那的,好像人家辛苦都是自找的。」

  「本來不就有一點嘛!」老太太嘟囔,「海洋一人賺錢也夠花了,何苦她非自己逞那個能。」

  「那你說,」老爺子在老伴面前坐下來,認真地問道:「當初我復員回家,也帶幾千復員費回來,那你幹嗎還工作呀?」

  「話不能那麼說!錢總有花完的時候。再說我幹活掙點錢,不也為減輕你負擔嘛!」老太太詫異老伴的不知好歹,嗔怪地瞪他一眼。「就是啊!」老爺子順勢接過話茬反問她:「那現在言言工作給你兒子減輕負擔,你怎麼就這麼多說道?」老太太被問得無言以對,「我」了兩聲,終於想不起來該說「我」什麼才能證明自己有理,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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