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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其實,我們也沒別的意思。讓水靈和範磊他們過來,一方面是想他們能偶爾幫您和爸做個飯什麼的,另一方面也是想您和爸能接濟他們一下。」海洋這句話仿佛觸動了老太太,她轉過頭來,望了海洋一眼,仍然沒有接腔。海洋接著道:「您也知道,水靈、範磊他們兩口子一直不富裕。水靈早下崗了沒工資,範磊當保安一個月就那300多塊錢,現在小水上了學,經濟上就更難了。我想如果讓他們住過來,大家在一個鍋裡吃,說不定能省下點。我們每個月給您和爸的那些生活費就是算上他們一家,應該也還是夠的。」說到這兒,海洋頓頓,觀察老太太的反應。見老太太微微點了點頭,他又繼續說下去:「您也明白,誰都有自尊心,我要是直接給水靈他們錢,他們肯定不能拿,所以,我想要是從您這拐個彎,說不定他們還好接受一點。您看,您這手心手背都是肉,您看著他們日子過得緊巴,心裡肯定也掛念不是。」

  老太太在電視螢幕那點亮光製造出的光影裡幽幽地歎了口氣,又沉默了半晌,終於再次開口道:「明兒一早你給水靈他們打個電話,讓他們過來住吧,把被子褥子都搬過來了,別再夜裡凍著孩子。搬過來,我有空還能幫著他們看著點小水。」

  海洋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努力繃著笑稱讚母親說得對:「就是,爸這回再上廁所就不冷了。」

  讓母親覺得這樣的安排並非是兒女們照顧她,而是讓她能繼續庇護和幫助這一家人,老太太的面子和大家的勞動成果終於都得到了保全。對這個自尊到了自負地步的媽,海洋又是敬愛,又有點無奈。

  7

  在回家的路上,海洋迫不及待地問起寶貝女兒的情況。聽著謝言說貓貓像吹氣球一樣短短時間內長胖了五斤,完全沒了剛從醫院回來時的孱弱,海洋又是開心又有點失落。女兒像小蘑菇一樣瘋長,一天一個樣,作為父親,他卻沒能見證這最初也是最奇妙的過程。其實年前媽雖然再次昏迷,但情況始終沒有超出醫生的控制能力,自己匆匆忙忙趕到,能做的也只是等待而已。當時不顧一切馬上回去,是聽了大姐夫的話,猜測媽的病已經危急到了可能是最後一面的程度。現在回想起來,大姐夫似乎言過其實,而且叫自己回去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出於本性,海洋並不願意無端地懷疑誰別有用心,但是沈致公的一些言行儘管都能解釋得通,卻難掩刻意。還是在緊張地裝修著房子準備迎接老太太回家的時候,沈致公曾經象徵性地回去看過一次,其間特地拉海洋單獨聊天,為沈林的事感謝了兩句就切入正題——希望海洋從中穿針引線,帶他去大連拜訪一趟那位調到了大連市委組織部工作的海洋同學。對這個名叫劉小建的同學,海洋是沒一點印象,沈致公為了啟發他回憶,拿出了一張聯絡圖,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用匪夷所思的複雜曲線和箭頭聯繫著,高層竟然還聯繫到了一位據說是老鄉的部級幹部。在聯絡圖的幫助下,海洋才知道這個劉小建實際上不過是個比自己晚了三屆的校友,跟自己的另一層關係是,他是自己小學同班同學張翠霞的妹夫。

  這聯絡圖讓海洋大開眼界,也感慨于大姐夫的用心良苦。大家都是親戚,海洋雖然不想摻和官場裡的這些湯湯水水,但還是接受了大姐夫的安排,擇道大連坐飛機回京,自然,臨走前陪著大姐夫去拜會了那位拐彎抹角的同學,算是讓大姐夫不虛此行。這麼一想,這趟回老家,一半倒像是專為了給大姐夫升官鋪路回去的。

  這些事情他不打算跟謝言說,以免讓她心裡再為自己家裡這些雞零狗碎的事犯彆扭。何況還有必然要讓謝言憂心的事情在等著——老馬那邊的情況出人意料地惡化了。老王八蛋因為行賄進了海澱看守所,現在不但追不到欠款,還得想辦法先把他撈出來。

  這消息聽在海洋耳朵裡,他都不知該高興還是該沮喪。馬自立這種人進號子絕對是罪有應得,就他那種無良開發商,真是判他十年八年都不冤。可要是馬自立真栽了,他的公司必定要倒,別的不說,這筆工程款什麼時候能償還都得兩說著。破產清償,海洋不是沒見過,過程簡直可以用遙遙無期來形容,更別說馬自立的公司很可能只剩著一個空架子,拍賣完會資不抵債。就算資能抵債,誰知道拍賣完的錢先填誰的窟窿,什麼時候又能輪得到他喬海洋?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麼矛盾,你咬牙切齒天天懷恨在心的人,他真要出了事兒還得你出面幫他先擋著。權衡來去,就算單為了這筆工程款,也不能對馬自立坐視不管。所以海洋立刻交代小蔡,無論托什麼關係,花多少錢,也得儘量先把馬自立「撈」出來。

  當時小蔡聽到這話就好像聽天方夜譚一樣,在電話裡大叫起來:「咱給他花錢?這可真是沒了天理了!」

  海洋不得不苦笑著給他講道理:「你也不想想,這錢不花能行麼?別說他判個10年8年,就是1年2年,咱那工程款收不回來咱也扛不住啊!這社會就是這樣,債主那就是祖宗,為祖宗辦點事,咱還有什麼不樂意的?」可做通了小蔡的思想工作,「撈人」、「趟事」的錢從哪裡出,還得他自己再想辦法。節前湊的那100萬,加上公司到帳的一些錢,如約給工人發了工資之後幾乎用個罄盡。小蔡告訴他,公司賬上出完工資開支也只不過剩下三五萬,海洋盤算了一番,還是囑咐他趕快活動,需要多少錢說一聲,而他自己思來想去,也只得再次盯上家裡的股票。

  謝言絕對是個無可挑剔的好妻子。當他給謝言打電話,語焉不詳地告訴她工地情況不太好,還需要再賣掉一部分股票應急時,她沒有一句埋怨、不滿,甚至沒有喋喋不休地窮根究底,而是在大致感受到形勢嚴峻之後就二話不說堅定地站在他這邊,按他的囑咐替他去交易所又把「巨人藥業」那支股票割肉出了一部分,籌到了二十多萬現金,讓小蔡取走。擁有這樣的妻子,海洋既慶倖,同時也感覺到壓力。他願意竭盡全力把所有的擔子都扛在自己肩上,不想妻子再為他吃一點苦受一點罪,可是往往事與願違。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啟齒再對妻子說,剛籌到的那二十多萬都填了進去,仍然在撈老馬時捉襟見肘。

  剛過完年,電視臺的辦公室裡一如既往充斥著平淡的忙碌。薄施脂粉的謝言突然出現在辦公室裡,頓時打破了這種窒息般的寧靜。最先發現她的人馬上站了起來熱情地跟她打招呼:「哎呀,謝老師,您怎麼來了!」其他人見到謝言,也紛紛起立相迎,正說笑著,部門主任老江推門進來:「我說這麼熱鬧,原來是謝言回來了。」他跟大家簡單寒暄了幾句,就招呼謝言到他辦公室裡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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