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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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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把心窩子裡的話向老爺子和盤托出,病房外偷偷躲起來聽的子女們一個個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什麼味道都有。 既然母親把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楊主任也說現階段老太太身體已經沒有大礙,只要家屬願意,在哪邊恢復都一樣,兒女們也就順了父母的意思,跟父親一起開始張羅母親出院的事情。大倉是個傳統思想根深蒂固的小地方,這邊歷來的規矩,是父母要跟著兒子媳婦過。原來老太太硬朗的時候,老兩口還是自己撐門戶單過的,可現在老太太已經基本上算是半身不遂了,老爺子也得別人照顧,就肯定得跟著一個孩子。問題是,老兩口跟誰呢?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走得遠。倆兒子裡想指望誰也指望不上,唯有靠閨女還現實一些。然而閨女也有兩個,跟誰,不跟誰,表面上看來只是個簡單的二選一選擇題,可裡面糾結著方方面面的複雜考慮。選了跟誰,這個閨女能同意嗎?閨女沒問題,女婿能同意嗎?不跟的那個又會不會有什麼想法?選定了人,還得考慮怎麼個跟法,要不要搬到一起住,誰搬到誰那兒,生活費的問題剩下的幾個孩子怎麼分擔?一大堆的問題讓喬家人不得不以召開家庭會議的形式,來商討一個能讓大家全都滿意的解決辦法。 作為長女,也是所有孩子中的老大,水蘭覺著自己理所當然要先表明願意照顧爸媽的態度。而且兩個閨女裡,也屬自己的生活條件要好一些,怎麼說丈夫還是個局長,自己也有穩定的收入,比起一個下崗一個收入微薄的水靈夫妻倆,有能力承擔得更多。可是她要把老兩口接回家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沈致公一聲咳嗽給逼著轉了口風:「我天天兩頭跑倒是沒問題,但是搬家住過來,沈林今年高考,這眼看沒幾個月了,致公他平時特別忙,還時常會有人來家找,真搬到這邊恐怕會,不太方便……」在丈夫的眼色下當著父親和眾姊弟說出這些違心的話,水蘭心裡又羞愧又有點屈辱。 聽完水蘭婉轉的推託,其他人還沒來得及接茬,範磊突然舉手說:「我說兩句。」 這個在家人們眼裡形象一貫是有點糊塗、有點軟弱、除了油嘴滑舌沒什麼正經本事的男人在家庭會議上主動要求發言,還是破天荒第一次。他常常嘻笑著的臉此時表情嚴肅而鄭重。 「我知道,其實在這家裡,我是最沒用的,要錢沒錢,要本事也沒本事,下崗了說找個工作,還是人家看大姐夫的面子給照顧的。我也明白,其實你們都有點瞧不上我,老太太也是,覺得我虧欠了她閨女。」範磊這幾句話一出口,傾聽的人忽然意識到,也許長久以來,他們都低估了這個看起來沒正形、就算被損也都腆著臉不當回事的上門女婿。其實他心裡什麼都清楚,他也有自個兒的一本帳。各人的心思禁不住都變得凝重起來,望著範磊的目光也更加全神貫注。 一下子成了大家聚焦的中心,範磊起初有點緊張,說起話來還有些結巴,可越說下去,他越明白自己想要說什麼,他頭回發現,原來自己也有如此雄辯的口才:「我承認,我是沒讓水靈跟我過上好日子。平日裡老太太老看我不順眼,我有時候還挺不高興的,雖然我也明白,我自己個沒本事,也怨不得別人說,可誰都有個自尊心不是。但是今兒個,我聽老太太那些話,我知道其實老人家心裡還是有桿秤的,我知足,我真的挺知足!」這麼說著,有種激情從他心裡湧上來,令他不吐不快,他抽抽鼻子繼續道:「要說,這回老太太病了,你們有的找關係,有的管花錢,就是我什麼也幫不上,什麼關係也沒有。你們都有事業,都要忙大事,我沒本事,沒錢,可有一條,我有工夫。」說到這兒,他看一眼妻子,發現她也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眶裡眼淚盈盈欲墜。他微笑著沖水靈說道:「平時,我們家說什麼做什麼,都是老婆拿主意,不過這回我也想拿回主意,說句算數的話!我想你們要是信得過我,就把爸媽交給我就成了。你們要是都沒什麼意見,過幾天我和水靈就把家搬過來,伺候二老。老婆,這事我之前沒跟你商量請示,我做的這個主,行嗎?」 水靈抑制不住眼淚,連連點頭,哽咽著回答他:「行,行!」 決定了母親出院後老兩口由誰挑頭照顧,海洋也提出了下一步需要解決的問題——改造老房。喬家這老房子足有40多歲了,從水蘭到海明,一家四個孩子全都是在這個小院子裡出生、成長。老房子的一磚一瓦都記錄著喬家人幾十年裡點點滴滴的喜怒哀樂。雖說老房夠結實,可是使用起來跟現在功能齊全又便利的單元房不能同日而語。比如說房子裡沒有廁所,沒有浴室,原來都是去公共廁所和浴室。現在老太太的腿不像以前便給,必須依靠輪椅才能活動,房子構造就必須大動一把。另外床也成問題,原來是睡大炕,現在老太太癱瘓了,睡炕上不僅上來下去不方便,夜裡起夜,還會影響老爺子的睡眠。還有暖氣、門口的臺階,一一數來,要在老太太出院之前改造的地方還真不少。好在海洋就是學工民建出身的,等於現放著一個設計師,重新裝修的建議一在喬家人中達成共識,海洋當天晚上就連夜畫出了改造圖紙。範磊號稱自己曾經給作建築的朋友幫過忙,把採買材料和監工的活大包大攬。全家人都為了老太太的出院緊張行動起來。 裝修總體來說還算順利,雖然過程中出了點不大不小的麻煩——範磊為了省材料自作主張把衛生間裡的地漏挪了個位置,結果剛鋪還沒幹的地磚被流不下去的水泡個一塌糊塗,海洋只好跟工人們一道把地磚鏟掉再買新的,重新鋪了一遍,又耽誤了幾天時間。不過大家的忙碌沒有白費,裝修後的老房子面目煥然一新。大門口的臺階改成了方便輪椅上下的緩坡。原來院子外面的簡易小廁所拆掉了,衛生間像單元房一樣接在了臥室旁邊。院子裡還新建了個小鍋爐房,保障幾間屋子在冬天都有充足的暖氣供應。老兩口臥房裡的大炕被打掉,換成了兩張單人床,房間裡一下子顯得豁亮了許多。海洋打發走工人,自己拎著把掃帚一間間掃去角落裡積存的灰土。折騰了這麼長時間,把媽接出來,自己終於可以心無掛礙地回到老婆和女兒身邊了。他直起腰,環顧著四周大不相同的房間,感到一陣安慰。 老太太住院用掉的醫藥費加上房子改造花的錢,大概有6萬多。照老爺子的意思,他們工作一輩子也攢下了點錢,醫藥費就從老兩口的積蓄裡出了。可兒女們都不同意,用海洋的話說,現在孩子們怎麼著都比兩位老的能掙錢,趁著有能力,該讓大家表表孝心,萬一哪天兒女們落魄了,說不定還得指著兩位老的幫襯。這麼一說,老爺子也就不再堅持了。 海洋給兄弟姐妹們算了筆細帳,花掉的6萬4千多塊,零頭算自己的,剩下的各家分攤,應該一家一萬五。遠在美國的海明已經電匯了1800美金說算是他的那份,剩下的兩姐妹也都立刻表示早把這份錢準備好了。但是,海洋卻有話要說:「有件事我雖然沒跟水靈和範磊商量,但我是當哥的,我覺得我能作主:水靈那份我來出」。 不管水靈怎麼反對,海洋拿出的理由很充分:水靈一家的情況大家都清楚,這一萬五千塊錢對他們來說等於是好幾年的工資。從老太太生病到家裡裝房子,範磊一直跑前跑後,母親出院以後的照顧,范磊和水靈也主動承擔下來。這份心比出多少錢都珍貴。而自己把小家安在了北京,照顧父母是有心有力卻使不上勁,有機會多出些錢,自私點說,也好讓心裡踏實些。 「既然老二都想好了,那就這麼辦吧。」喬老爺子聽完兒子的安排,一錘定音,幾個孩子都不好再說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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