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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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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從來都只聽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但喬海洋還真趕上了「福」的雙至。在謝言千辛萬苦把小丫頭平安帶到人世之後,第二天,一個摻了水分的奇跡也把喬家老太太從漫長的昏迷中喚醒。除了一手締造這個奇跡的謝言之外,守候在老太太身邊的人都不明就裡,以為從前只有在電影電視裡才能得見的傳奇故事確實發生在了自己身邊。 老太太是被嬰兒的哭聲叫醒的。楊主任曾經交待喬家人,要儘量多跟老太太說話,多叫叫她,以幫助她儘快醒來。水靈於是福至心靈般地想到一個主意:讓老太太聽聽她小孫女的哭聲。海洋作為長子卻一直沒孩子是老太太長久的心病,現在總算抱上孫子了,這消息對老太太來說不啻是個大刺激,讓她聽聽孩子哭,說不定能管用。 撥通了謝言的電話,喬海洋這才得知,孩子一出生就被送進了育嬰室的保溫箱,連謝言都沒有機會多抱她一會兒。謝言的解釋是合情合理的,她說這是因為孩子早產體質弱,醫院對早產兒一般都要放保溫箱觀察幾天,而且自己現在奶還沒有下來,也得靠護士照料著給孩子餵奶粉。然而海洋還是覺得心裡不踏實。為了讓自己心裡的疙瘩稍微松一些,他甚至問了謝言一個很混的問題,她們家裡有沒有什麼遺傳病史,氣得謝言差點把電話掛了。女兒落地讓他頭一次深刻體會到為人父母的不易,從這個小生命降生開始,每一分每一秒,他的心都要牢牢系在她身上,她的每一丁點好與不好,在父母這兒都會帶來被放大千萬倍的焦慮或喜悅。這一團亂麻一樣悠久而紛繁的糾纏,父母既不得解脫,也不想解脫,真正是痛,並快樂著。 現在水靈提出的建議,使他不得不將孩子的情況如實告訴家人,孩子要在保溫箱裡觀察到條件合適才能被允許抱出來。他和謝言的結晶仍然在保溫箱裡,謝言作為母親也只能在育嬰室外面,隔著厚厚的玻璃遠遠望她一會兒。聽了海洋轉述的小姑子的想法,謝言猶豫了一下,答應幫海洋想辦法。 謝言的辦法就是,求助同屋的另一位產婦,讓她的孩子哭給千里之外素昧平生的老太太聽。 這個健康寶貝兒洪亮的哭聲善良地欺騙了電話這頭的所有人,尤其是海洋。他的耳朵像海綿吸水一樣貪婪地搜集並儲存著音調的每一絲細微變化,忘了這哭聲本來是應該送給母親的。水蘭和水靈也為小侄女聽起來底氣十足的哭聲欣喜不已,認為北京的醫生也是為了多收錢昧著良心瞎糊弄人。等孩子哭得都有些聲嘶力竭了,海洋才想起把電話舉到沉沉昏迷的母親耳邊,滿懷期待地看著母親臉上每一道凝固的皺紋,仿佛在嘹亮哭聲的激發下,下一秒,這些凝固的皺紋就會柔軟起來,構成一個心滿意足的微笑。 大約真是「孫女」的哭聲起的作用,很快,老太太的心、腦監護儀器上都出現了大幅波動。沒過多久,老太太像從長達數百年的靈魂出竅狀態中回過神來,艱難但真實地睜開了眼睛,迷惑茫然地看著身週一張張驚喜交集的臉。 水靈先是紅了眼睛,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喬家的廚房自打老太太犯病以來就沒有這麼熱鬧過。人人都為老太太的蘇醒而歡天喜地,也有了心情正正經經地張羅一頓飯菜。水靈和範磊兩口子又是炒菜又是燉湯,忙活了老半天,裝了好幾個保溫筒和保溫飯盒。水靈攙著老爺子,范磊和海洋把飯菜拎著,還為老太太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打成個小包袱,一起來到醫院。但大家的喜悅馬上就被一個問題沖淡了——老太太不認識人了。 據醫生說這是正常現象,腦細胞恢復要個過程,家屬要多跟老太太說話,多給她講講過去的事什麼的,有助於她恢復記憶。一家人於是圍在老太太床前,開始幫老太太尋找記憶的回顧之旅。 喬戰勇是最先開口的,跟老伴劉英一同走過的這風風雨雨四十年讓他一時間幾乎不知道該從哪兒回憶起。無論隨手擷取哪個片斷,對他來說都是豐富的,獨特的,但他記得,老伴會記得嗎? 思來想去,他選擇了初次跟老伴正式見面的經歷,他相信那對老伴而言是永遠都會刻骨銘心的。 「老太婆,」喬戰勇在老伴床邊坐下,看著她混沌如蒙童一樣的眼睛,親切地叫著,「你不是總說自己記性最好嗎,你怎麼連人都不認識了,要是這樣,回頭我跟楚先生他們幾個說起來,人家可要笑話你了。」老太太表情漠然依舊,並無反應。老爺子接著說:「你真不認識我啦,你仔細看看我,我可是那個騙子啊……」 聽了這話,老太太死命地盯住他的臉,眼睛裡像有一層霧氣在慢慢散去,目光漸漸變得明白起來。半晌,老太太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含糊的詞:「喬連長,不,喬班長……」 兒女們在旁邊激動地看著,水蘭高興地連連點頭:「對,媽說得對!」 「這個,」喬戰勇指著水蘭給老伴介紹:「這是老大,65年7月生的,在劇團唱戲,想起來了嗎?」 老太太茫然看水蘭,水蘭起個身架,做了幾個動作,又唱了兩句京戲。老太太終於再次聲音含糊地說:「水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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