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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小弟林棟哲重色輕義,「不給,給了你哥以後沒事就來住一晚。」

  周圍人來人往,不方便說話,莊筱婷示意林棟哲跟著她走到宿舍樓的拐角處。

  月光照在莊筱婷身上,朦朧溫柔,樓邊草叢中蟲鳴聲此起彼伏,莊筱婷輕輕牽了牽林棟哲的手。

  一切盡在不言中,林棟哲心中的沮喪、甚至隱隱的怒氣突然間煙消雲散,他無奈道,「下個月沒節日了,你哥不會再經常來了吧?」

  莊筱婷低頭微笑,笑容說不出的溫柔靦腆。

  林棟哲又道,「要不,我們以後節假日去同濟?你哥節假日肯定不在同濟。」

  莊筱婷輕輕笑出聲來。

  林棟哲沮喪道,「你別笑,我先是盼中秋,你哥來了,盼完中秋盼國慶,你哥又來了,我今天盼你哥回去盼一晚上了,吃飯的時候我就盼著他回去,我們沒准還能一起去校外轉轉,看電影時我還盼著他回去,我們可以一起送他去公交車站,一起走走,結果他就是不走,早知道咱倆該考北京的學校……」

  莊筱婷突然向前一步,輕輕吻在林棟哲唇上,封住了他的喋喋不休。

  柔軟而溫熱的雙唇蜻蜓點水般一觸即分,鎖住了心中的綿綿愛意。

  ▼第四十章 東窗事發

  對上海來說,1987年和1988年的新舊交替並不平靜,如果一定要用一個成語來形容,那必須要用這四個字,「禍不單行」。

  1987年12月10日,路延線陸家嘴輪渡站發生踩踏事件,死傷人員近百人——清晨,江面上大霧迷茫,輪渡停航了幾個小時,輪渡站彙集了三、四萬的乘客;濃霧散去,陸延線恢復航行,心急如焚的乘客們爭先恐後向船上擁,發生了踩踏事故。

  浦江兩岸的交通——兩岸之間尚無可供車輛行人通行的隧道或大橋——以極其慘烈的方式再次受到了關注。

  1988年1月下旬,上海市甲肝大暴發——1300萬人的大都市里,感染人數竟高達29萬餘人。

  街頭巷尾人人忙於搶購消毒劑和板藍根,黃玲打來電話,再三叮囑兩個孩子放假就回家,不要在上海逗留。

  上海一下子成為了病毒的代名詞,上海生產的食品、蔬菜都被封存,持上海身份證的旅客在外地吃飯、住店不易,被大多數店家拒絕。

  巷子裡的人家見了回家過年的莊家兄妹如見甲肝病毒,見了莊超英、黃玲都繞著走,連奶奶都給莊超英打了電話,吞吞吐吐地表示今年過年暫時不聚了。

  莊圖南很鬱悶,向向鵬飛科普上海衛生防疫站宣傳的醫學常識,「飯前便後勤洗手就可以了。」

  向鵬飛大笑,「那你肯定沒事,林棟哲也沒事,莊筱婷從小就把你們訓練出來了。」

  向鵬飛跑長途,收入是莊超英和黃玲的總和甚至更高,他本想過年時帶大家出去好好吃幾頓的,但莊家人無形中被關了禁閉,只能買了鹵菜熟食、零食水果回家吃。

  沒人來莊家串門、拜年,一家人關起門來,吃吃喝喝看電視。

  出於切身利益,大家都很關注上海的疫情新聞及相關報道,「漫步上海街頭,不難看到馬路兩邊大刷馬桶的景觀,更有甚者刷完馬桶的水就直接潑在馬路旁……,不符合衛生要求的糞便管理污染著沿海灘塗,包括毛蚶生長地,可憐的毛蚶這次大概就是這樣做了傳染甲肝的媒介的,時至今日,應該立刻把糞便管理問題提到議事日程上。」

  向鵬飛看著新聞裡破舊髒亂的弄堂,「不會吧,上海也太擠太亂了吧。」

  莊超英一直留心上海新聞,聞言感慨,「中專大專畢業生、本科畢業生都想留在上海,回城知青或知青子女又那麼多,能不擠嘛。」

  莊圖南提供了理論數據,「上城市建築課時,老師在課堂上科普過相關數據,上海人均道路面積全國倒數第一,人均居住面積全國倒數第一,1980年,上海人均居住面積4。3平方米,60%的住戶人均居住面積在4平方米以下,現在是88年,人均也不到6平方米。」

  黃玲道,「我看報紙上說,擁擠的居住環境是甲肝快速傳播的重要原因。」

  向鵬飛道,「圖南哥,畢業了就回來吧,咱家現在有林家兩間房,自家一個院子,安逸得很。」

  新聞裡的記者正和專家討論上海交通問題、住房擁擠等現象,莊圖南想起馮彥祖和王尚文提到的黃浦江大橋工程,凝神細聽新聞,沒注意向鵬飛這句話。

  向鵬飛轉向莊超英,「我遇到宋向陽了,就是李一鳴的表叔,他說國家允許、允許……」

  莊圖南緩過神來,「對,上個月國家專門出臺了文件,允許科技幹部兼職。我在同濟校報上看到的,上海市正在大力鼓勵高校的老師們到附近的縣鎮的鄉鎮企業兼職,『科技下鄉』,我們系的老師們都可以名正言順接活了。」

  莊圖南沉默了一下,「我當時看到這條新聞,就想起了林叔叔。」

  莊筱婷一邊剝橘子,一邊靜靜聆聽。

  莊超英問,「宋瑩還想回來嗎?」

  黃玲沖丈夫一瞪眼,佯裝憤怒,「你咋只問宋瑩,不問林工?」

  莊超英道,「林工被親近人捅了一刀才走的,他面上不顯,心裡是很難過的,再說,林工在廣州有正式工作,他多半不會想回來,退一萬步說,廣東引進人才,他從蘇州調到廣州容易,調回來就難了。」

  莊圖南贊同父親的意見,「林叔叔在廣州的工資應該挺高,我看棟哲不缺錢,我每次去交大,他都穿得人模狗樣的,鞋是迪娜或老人頭,我問他是不是要去舞會或是去追女孩子,他說不是,我信他個大頭鬼。」

  黃玲茫然道,「迪娜?」

  向鵬飛道,「運動鞋,最便宜的也要200多。」

  莊超英問黃玲,「廠裡看上這兩間空房的人不少吧,我都納悶怎麼現在還沒人搬進來。」

  黃玲道,「宋瑩工齡長,上了20年班,廠裡正在拼命鼓勵職工『留職停薪』,不好就這麼收了宋瑩的房子。」

  莊超英道,「空著好,實話實說,現在習慣了一家人單獨用廚房廁所,真不想再和人合住了。」

  黃玲一直在笑,向鵬飛納悶,「大舅媽,你笑什麼?」

  黃玲回想起林棟哲小時候內衣褲上的「含氮量超過40%」,忍笑道,「我笑圖南那句『人模狗樣』,棟哲打小皮,身上的衣服經常是破的,還髒,他來咱家玩兒,筱婷總嫌棄他髒,不許他坐床上,只許他坐小板凳上。」

  莊筱婷低頭,輕輕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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