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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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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姍姍勉強笑了笑,「中專挺好,我爸爸也這樣說……」 說到「我爸爸」三字時,吳姍姍心中泛起了極端的失望和幾分隱秘而不可深思的怨恨。 長久的努力和期望突然間落空,失望、痛苦,憤怒、怨恨如潮水般在心中洶湧起伏,吳姍姍再也無法抑制住強烈的不甘和極度的痛苦,她迅速低下頭,淚如泉湧。 莊圖南和林棟哲用雙手替吳姍姍擋了很久雨,這個舉動幼稚而徒勞無功,吳姍姍渾身上下還是都被細雨淋透了。 王家院內的小房間加蓋好了。 周志遠和王芳特意來感謝黃玲和宋瑩讓出了兩平方米的面積,並請大家去新屋小坐,黃玲蔫蔫地沒有精神,不願去,林武峰也不想去,但怕宋瑩口無遮攔,不小心介入隔壁家的家庭矛盾,還是一起去了,莊圖南默不作聲地也跟了過去。 房間裡一張上下鋪,一張桌子,床底有兩個箱子,桌底有兩隻鍋。 王芳注意到宋瑩的眼神,無所謂道,「我們一家和我爸媽哥嫂分開做飯,各做各的,各吃各的,我哥嫂不讓我在廚房放鍋,只能放自己屋裡了。」 王芳說得漫不經心,其他幾人聽得尷尬不已。 周志遠岔開話題,「小青和她媽媽能有自己的房間,真得要多謝你們,特別是林工,沒林工的動作我們還反應不過來。」 周志遠很欣慰,「比在上海條件好多了,在上海,周青白天只能在馬桶間裡做作業,晚上,我們一家三口在廚房搭鋪睡覺。」 這半年來,王家院內兩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附近鄰居聽都要聽吐了,一貫大大咧咧的宋瑩斟酌半天,小心翼翼地開口,「孩子還小,為了一紙戶口離開父母未必值得。」 在外人面前話不多的林武峰也說,「政策的事情不好說,有時候一等就是好幾年。」 周志遠沉默不語,王芳直視宋瑩,「你沒下過鄉,挑糞、挑灰、犁田、鋤草、收割……,從早幹到晚,住『地窩子』,吃米糠,手腳都累腫了還吃不飽,我們被迫『非轉民』,我們這輩子就是農民了,不能讓孩子也是農民。」 王芳咬牙切齒地重複了一遍,似乎是在說服宋瑩,也似乎是在說服自己,「我們絕不能讓周青也留在農場,一輩子在土裡刨食。」 房子蓋好的第三天,周志遠回了新疆,王芳留在了蘇州,陪伴女兒周青。 左側的院牆砌好了——嚴格的說,左側的院牆現在是王芳、周青母女那間臥室的牆,小院裡雜亂不堪——菜地毀了,煤堆零亂地堆在廚房外,胡亂搭著一塊塑料布;自行車也被迫停在臥室裡。 小院必須要向右擴張,房管科同意了,但遲遲不派人來維修。 院中都是雜物,已經沒法落腳了,林武峰讓黃玲和宋瑩去房管科交涉,說定了房管科出磚出人砌牆,並從房管科借來了木夯,林武峰開始打夯院外的爛泥地。 黃玲還是想種菜,所以一半泥地不夯,打算以後種菜,另一半泥地夯實,等房管科鋪上磚塊後堆放煤和自行車。 小院暫時不開夥了,黃玲、宋瑩下班後從食堂買些饅頭包子帶回來,大家隨便吃了,趁著夏天日頭長,天還亮著,一起去爛泥地裡勞作。 林棟哲和莊筱婷拿了鋤頭去整理泥地,其餘四人用木夯砸地。 宋瑩非常「黃玲化」,挽著褲腿、穿著髒兮兮的膠鞋站在泥濘中,邊打夯邊說笑,「還記得當年擴建,廠裡沒錢,為了省運費用河水漂運木料,我們跳進河裡,徒手把木料扛出河,再用板車拉去木料加工廠,我杠得最多,年底被評上了『鐵姑娘』,獎了一個搪瓷杯。」 宋瑩看到莊圖南吃驚的神情,「啪」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不相信啊,你宋阿姨掐尖好強,出紗一級率總是最高的,就是脾氣太暴,群眾基礎不好,總評不上勞模。」 黃玲也來了談興,「你進廠時,廠裡條件已經不錯了。我進廠時,車間還漏雨,大家帶著斗笠上班,宿舍也是大通鋪,幾十人睡一間,人貼人,晚上睡覺想翻身的話必須喊一聲,一排人同時翻。」 憶往事,黃玲不由自主回想起了年輕時的歲月,回想起當時的火熱、激情和自由,她心中一歎。 林棟哲耳朵尖,聽得一清二楚,「我不信,下雨怎麼織布?」 黃玲把腳下一小塊地狠狠夯了兩下,「機器上拉幾塊大油布,雨不漏下來就可以了。」 宋瑩道,「可不是,以前條件可比現在艱苦多了。我還記得那時『學大慶,生產大練兵』,生產任務重,上夜班時怕睡著,就邊唱歌邊紡紗。玲姐,你愛唱哪首?我最愛唱紫竹調。」 宋瑩說著說著,哼起了紫竹調,試著按紫竹調的節奏夯地,她邊哼邊調整,居然合上了夯地的節奏。 天邊是燦爛的晚霞,夕陽碎金一般灑在河面上,江南小調合著木夯砸地聲,一波波蕩漾了出去,莊筱婷也輕輕唱了起來,她在少年宮練過多年合唱,特意用了不同的聲部合調,把宋瑩隨意哼唱的小調襯得格外旖旎。 宋瑩做家務時常哼這首歌,林棟哲也會,他站直了開嗓,曲調立即變得無比「豐富」,一路朝著荒腔走板狂奔。 再是愁腸百結,黃玲也笑了出來。 天越來越黑,月色也不好,沒法再幹活了,黃玲、宋瑩和莊筱婷都回去洗澡了,林棟哲在院中沖腳,林武峰和莊圖南留下收拾工具。 河面上吹來的風頗為涼爽,但泥地裡的土腥味不太好聞,兩人坐在小凳子上,用草紙仔細擦拭夯杵上的泥巴。 一片緘默中,林武峰低聲道,「圖南,對不起,叔叔那天的話太重了。」 莊圖南手裡的動作停了一下,但立即若無其事地繼續擦拭橫杆。 林武峰伸出手,似乎想觸碰一下莊圖南的肩膀,但馬上又縮回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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