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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林棟哲端著一摞小碗沖進屋,黃玲幫他一勺一勺地分罐頭。

  林棟哲先把兩碗雪梨糖水放在客人面前,宋向陽連連擺手,「你們小孩子吃。」

  林武峰問宋向陽,「你回城的手續辦的怎麼樣了?」

  宋向陽道,「還沒辦,找不到接收單位。」

  宋向陽解釋,「除了多子女或獨生子女插青上調,還是以前的『病困退』政策,只要開出病假條或有街道出示的家庭困難證明,就可以退。大隊說,只要有接收單位,他們立即放人,隊裡也窮,人多地少,壓根不希望我們這些知識青年和他們搶飯吃。」

  林武峰道,「我組裡缺一個臨時工,指定了必須招回城知青。臨時工沒編制,沒醫療沒住房,所有福利都低正式工一等,你要有興趣的話,我一會兒從我屋裡拿兩本機械方面的書借你看看,初十來廠裡面試。」

  宋向陽猛地抬頭,「有機會轉正嗎?」

  林武峰搖頭,「不太清楚,你要想知道,我回頭去打聽打聽。」

  莊筱婷端了兩小碗罐頭放在宋向陽和李一鳴面前,倆人推辭不過,和三個孩子一起吃起了罐頭。

  李一鳴神不守舍,盯著桌面發呆。

  宋向陽不知是興奮還是緊張,拿著勺子的手一直微微發顫。

  兩位客人、三個孩子圍坐在飯邊吃罐頭,凳子都坐滿了,兩家大人只能一溜兒地坐在大床床沿上。

  莊超英低聲問林武峰,「林工,我聽到的消息是,知青能不能回城主要是看原城市願不願接收他們回去,北京去年就放開了『病困退』,很多北京知青都回城了,上海一再表示沒法一下子接收那麼多人,大部分上海知青都還留在農村。」

  宋瑩知道莊超英的妹妹也是知青,「莊老師,你妹妹能回來嗎?」

  莊超英搖了搖頭。

  宋瑩道,「莊老師,你去打聽打聽。蘇州市有個『插青家長組織』,他們經常聚在一起討論政策、交換信息,再把城裡的『馬路消息』寫信告訴鄉下的子女,讓他們知道最新動向,儘快做準備。我車間陸大姐、王大姐經常去,我都聽了一耳朵。」

  另外三人明白了宋瑩的消息從何而來了。

  宋瑩攢了一肚子的小道消息,迫不及待地和大家分享,「隔壁家女兒和同一農場的上海知青結了婚,據說現在正在鬧離婚,打算先離,回城後再複婚。莊老師,你妹妹也可以曲線救國嘛。」

  莊超英苦笑,「前兩年貴州省說群眾推薦的知青可以報考師範、衛校等中專,我妹妹生性好強,考上了衛校,畢業後分配到了鎮醫院……」

  莊超英話鋒一轉,「現在政策下來了,在當地已經結婚或工作的知青不能回城,她有國家分配的工作,是不能回蘇州了……」

  宋瑩聽懵了,「考上了衛校,有了工作,反而沒法回蘇州了?」

  林武峰歎息,「人啊,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功德五讀書,讀書排在命後面,我們當年、我們當年……」

  林武峰看向正興高采烈吃罐頭的三個孩子,不再說下去了。

  ▼第九章 宋瑩,你拋夫棄子

  春天又來了,院子裡又種上了蛇瓜,蛇瓜繁忙地發芽、開花、結瓜。

  歷史的拐點不動聲色地出現,小巷裡好幾家鄰居的子女都返城了,知青們隨著春風細雨,平淡又自然地出現在了小巷裡。

  沒工作,沒收入、沒住房,知青們只能擠在家裡,等待勞動局和知青辦安排工作,可無論是棉紡廠,還是蘇州市,都不可能驟然提供這麼多的工作機會,知青們被迫開始了漫長的等待,開始了他們在城市裡的「插隊」生活。

  小巷裡家庭矛盾,尤其是兄弟姐妹間的矛盾爭鬥,日益增多。

  李一鳴在玄妙觀前的廣場擺攤。他隨身攜帶一隻背簍,背簍裡裝滿內褲襪子等小件商品,城管來時,背起背簍就跑,城管走後,再回到廣場繼續賣貨。

  「遊擊戰」中,他被監管部門沒收過兩次貨物,大小夥子蹲在地上傷心得嗚嗚直哭,但總的說來,他掙到錢了。

  宋向陽進了壓縮機一廠,在林武峰車間裡做臨時工。

  宋瑩繼續節衣縮食地省錢,不省不行,她還欠莊家一百元錢呢。

  五月底是莊筱婷的生日,宋瑩已經吃了兩個月的蛇瓜了,她覺得自己瀕臨崩潰,看到蛇瓜就想吐了,她私下約了黃玲,準備出血請客——請黃玲和莊筱婷去國營麵館吃熏魚面慶祝生日。

  黃玲不同意宋瑩花錢,「你做點米酒或糕點,筱婷就很高興了。」

  宋瑩奄奄一息地對黃玲說,「玲姐,我請客,求你了,讓我借筱婷生日吃頓好的,就咱們三個女的,不帶圖南和棟哲,花不了太多。」

  黃玲爆笑,「好,可怎麼瞞過棟哲呢?」

  周日上午,莊超英去了學校,黃玲不在家中,莊家兄妹都在莊圖南的房間裡看書做作業。

  莊筱婷突然對哥哥說,「哥哥,我去找媽媽和宋阿姨。」

  黃玲和宋瑩有時會去其他鄰居家串門,莊圖南道,「好,知道了。」

  初夏,各家各戶都掛上了竹門簾,即遮擋視線又涼爽通風,莊筱婷掀開門簾,和院子裡的林棟哲打了個照面。

  林棟哲道,「莊筱婷,我把語文課本忘在學校了,我借你的課本做一下作業。」

  莊筱婷矜持地點點頭,出門了。

  林棟哲納悶,「她去哪兒?」

  莊圖南隨口回答,「去找你媽我媽。」

  林棟哲歪頭想了想,「不對,莊筱婷今天很不對。」

  莊圖南放下手裡的圓珠筆,看向林棟哲。

  林棟哲頭頭是道地分析,「她看見我從廁所出來的,平時我打完蒼蠅、上完廁所,她一定要盯著我用肥皂洗了手才讓我碰她的書,我有次偷懶,就把手放盆裡沾了沾水,她聞我的手上沒有肥皂味,逼我重洗,今天她居然沒叫我去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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