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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鐘躍民走進保衛部時,兩個穿檢察官制服的人正在和保衛部的幹部交談,還有兩個持警棍的法警站在一邊。

  檢察官們站了起來:"你是鐘躍民?"

  鐘躍民點點頭回答:"我是鐘躍民,你們是檢察院的?"

  一個檢察官說:"我叫魏平,檢察員,請你和我們走一趟。"

  鐘躍民反問道:"有證件嗎?給我拿出來看看。"

  魏平頗感意外:"呵,你事兒還不少,還怕我們是冒充的?"他掏出證件給鐘躍民看。

  鐘躍民仔細看了看證件上的照片,抬頭看看魏平,又低頭核對了一下,然後把證件還給魏平:"嗯,看樣子像是真的。"

  魏平不滿地說:"什麼叫看樣子像是真的?我們還沒問你什麼,你倒審查上我們了?"

  鐘躍民笑笑:"別介意,這年頭假貨太多,我有個戰友前些日子不知和誰結了仇,也是來了兩個穿檢察服的人,要他跟著走一趟,結果那兩個穿檢察服的是流氓,走到半路上就把他打了一頓,然後就沒影兒了,你說冤不冤?"

  "你這話裡有什麼意思吧,該不是把我們也當成流氓了?"

  "沒有,一看你們就是真的,一臉的正氣,流氓可裝不出來。走吧,檢察官先生。"

  這是鐘躍民第一次和檢察官打交道,在檢察院的審訊室裡,魏平和一個女書記員坐在審訊者的位子上,鐘躍民坐在一個鑄在地上的水泥墩上。

  他的案子很簡單,反正錢是他借出去的,想賴也賴不掉,他如實交待了事情的過程,按辦案人員的說法,叫"供認不諱"。至於錢的去向,他也交待得清清楚楚,審訊很順利,不到半個小時就結束了。

  魏平合上卷宗夾說:"鐘躍民,你剛才的供詞和我們掌握的情況基本一致,我欣賞你的合作態度。我想問句題外話,你知道是誰寫的匿名檢舉信嗎?"

  "能猜出來,是我的前任秘書何眉。"

  "她和你有私怨?"

  鐘躍民露出了玩世不恭的微笑:"這是個很俗的故事,當領導的和女秘書之間常常會發生點兒故事,我當然也不能免俗。"

  魏平點點頭:"噢,明白了,始亂終棄引起的仇恨,是這樣吧?鐘躍民,我翻了你的檔案,發現你的經歷很不一般,當過偵察營長,上過戰場,指揮過一支特種部隊,還是二等功臣,你怎麼從部隊轉業不到兩年,就腐化成這樣?"

  鐘躍民自嘲道:"就象通常所說的那樣,我放鬆了思想改造,被資產階級的糖衣炮彈所擊中,我說魏檢察官,這種事好象與本案無關吧?你要想聽故事咱們單獨講,這兒不是還有位女書記員嗎?"

  魏平說:"鐘躍民,看看你這玩世不恭的態度,你大難臨頭了,知道不知道?給國家造成了五十萬元的損失,這罪可不輕啊,要是你能想辦法把這五十萬元補上,那麼對你的處理會輕得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但我就算把自己賣了,也賣不出五十萬,沒辦法,我只好承擔自己應負的責任,該判幾年由法院說了算。"

  魏平說:"對不起,我不得不給你辦個拘留證,你被拘留了。有些事我們還要詳細調查,時間可能拖得長些,最近經濟案多,我們人手有限,你在看守所裡要有心理準備。"

  鐘躍民站起來問道:"聽說看守所的環境挺糟糕?"

  魏平冷冷地回答:"那兒要是跟療養院似的,我還想進去呢。"

  鐘山嶽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看報,院子裡門鈴在響,小保姆去開門。

  高拎著很多食品蔬菜走進客廳:"鐘伯伯,您好,我來看看您。"

  鐘山嶽摘去老花鏡仔細看著她:"你是叫高……高什麼的?"

  "高,您忘了?我和鐘躍民還搭擋賣過煎餅呢。"

  "對了,想起來了,我還吃過你們不少煎餅呢,後來,你們都有了工作,我也吃不上啦,對了,鐘躍民不在家,有個同事打電話來,說他有緊急任務,出差去深圳了。"

  高笑著說:"我不找他,我來看看您。"

  鐘山嶽驚奇地說:"看我?……哦,我明白了,你是躍民的女朋友。"

  "對呀,我們是好朋友,我又是個女的,所以就叫女朋友。鐘伯伯,今天我休息,我來給您做飯,讓您嘗嘗我的手藝,好不好?"

  "好啊,我這張老嘴可饞了,我就等著吃你做的飯了。"鐘山嶽用手向院子裡的小保姆一指,小聲說:"那丫頭做飯不好吃。"

  高挽起了袖子:"您稍坐一會兒,我做飯快著呢,一會兒就好。"

  高的手腳很麻利,她用了不到四十分鐘,就做好了三菜一湯,當她把菜端進餐廳時,發現鐘山嶽早就坐在餐桌前等候了,老人臉上露出了興奮的表情,她不由黯然神傷,這個老人太可憐了,他偶爾吃上一頓家常飯就這樣知足,可想而知,那個小保姆的做飯手藝肯定很糟糕。高憤憤地想,養個兒子有什麼用?鐘躍民這個混蛋成天就象個蜜蜂似的,來往於花叢之間,過著燈紅酒綠的生活,他老父親在家裡竟然過著這種日子,這個混蛋,是該給他點兒教訓。

  高把菜一盤盤端上桌,鐘山嶽眉開眼笑地說:"姑娘,你的手藝是不錯,光聞味兒就知道。"

  高說:"鐘伯伯,我給小保姆放了一天假,今天我來照顧您。"

  鐘山嶽象個饞嘴的孩子,顧不上和高說話,只顧著吃,高望著鐘山嶽便想起鐘躍民,不

  由感到一陣辛酸,她轉過身去,輕輕擦去臉上的淚水……她忘不了和鐘躍民相處的那段日子,雖然沒有錢,但日子過得很快活,和鐘躍民在一起,她的心情總是很愉悅。那個傢伙就有這種本事,他要是一高興,就開始胡說八道,高總是被他逗得大笑不止,樂得喘不過氣來,這樣愉快的日子,還會回來嗎?

  電話鈴響了。

  高拿起話筒:"喂……什麼,你是哪兒?看守所,噢,我知道了,這裡是鐘躍民家,您請說,好、好,我明天就送被褥去,謝謝,再見。"

  高掛上電話,轉過身來,她突然愣住了……白髮蒼蒼的鐘山嶽望著她,臉上老淚縱橫。

  高驚慌地扶住老人:"鐘伯伯,您怎麼了?"

  "躍民出事了,他不是出差,你別瞞我老頭子,從你今天進門我就有感覺……"

  高扶住老人,流淚道:"鐘伯伯,您別著急,您聽我說……"她忍不住痛哭起來。

  鐘躍民被一個員警押著走過長長走廊,員警打開一扇鐵門命令道:"進去!"

  鐘躍民走進去,鐵門在身後"砰"地一聲關上了,室內的光線很暗,他發現監舍裡坐著十幾個人,這些人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態度似乎不大友好。鐘躍民向他們點點頭,便默默地坐下。於是這些人又都把目光轉向一個面目猙獰的人。那人坐在牆角裡,身子下面墊著兩床疊好的被子,另外的兩床被子墊在他的後背,看上去,他似乎在享受沙發的舒適,身旁還有個十七八歲的孩子在為他捶腿。

  鐘躍民用眼睛的餘光發現那人在向同夥使眼色,馬上就有兩個傢伙站起來,獰笑著走到鐘躍民身邊。

  一個傢伙一腳踢在鐘躍民的背上喝道:"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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