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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你的意思是一起學習,一起吃飯,還有嗎?"

  "這太表面化了,咱們的合作還可以再深入,再廣泛一些,生活好象不光是學習和吃飯吧?"

  蔣碧雲不動聲色地說:"你不用再啟發我的智力,就明說吧,還有什麼更具體的合作?"

  "村東頭不是還有個廢棄的破窯洞嗎?咱們把它收拾一下,你我搬進去,體會一下男耕女織的生活怎麼樣?"

  蔣碧雲和顏悅色地說:"你繞了半天,總算是把心裡話說出來了,這個設想挺不錯,憧憬起來怪溫馨的,鄭桐,你是個富有想像力的傢伙,甚至還有點兒詩人的浪漫,你想聽聽我對這個建議的看法嗎?你來,我告訴你。"

  鄭桐把腦袋湊過去,蔣碧雲一個耳光扇在鄭桐臉上,轉身走了。

  鄭桐捂住臉發起楞來。

  昏迷中的袁軍渾身纏滿繃帶躺在特護病房的床上。羅芸和周曉白坐在一邊看著袁軍,周曉白的臉色蒼白,顯得很虛弱。

  羅芸小聲說:"張醫生說,袁軍的命是保住了,但會不會殘廢,還要取決於他恢復的情況。"

  周曉白聲音很微弱:"羅芸,他要是殘廢了,你還和他好嗎?你有這個心理準備嗎?"

  羅芸低聲說:"沒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那你該考慮這個問題了,但不管你們將來如何,在他養傷期間你該好好照顧他。"

  羅芸望著周曉白遲疑地說:"曉白,我正想和你商量呢,我的入黨問題剛剛解決,可還有一年的預備期,在這期間絕對不能出一點兒問題,不然轉正的時候會出麻煩的。"

  "你是什麼意思?"

  "我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和袁軍的關係,你能幫我嗎?"

  周曉白驚訝地問:"你的意思是讓我代替你照顧他,你要裝得象普通朋友一樣?"

  羅芸的臉紅了:"我不能經常過來,別人會懷疑的。"

  "可我要是出面照顧他,別人同樣也會懷疑我的,這點你考慮過嗎?"

  "當然考慮過,但你和我比起來,有很多優勢,憑你爸爸在軍隊的地位,你的前途是永遠有保障的,無論你幹得好壞,無論你努力表現還是無所謂混日子,結果反正一樣,入黨,提幹,保送上大學,這些都用不著你操心,而我的情況不一樣,一切都要憑自己去努力,就因為我爸爸只是個師級幹部,這種級別的幹部,在軍隊裡多如牛毛。"

  "羅芸呀,你可真有心眼兒,和你認識這麼多年,我才發現這一點,讓我怎麼說你呀……好吧,我答應你,我會常來照顧他的。"

  "謝謝你,我知道你會幫我的。"

  "可是,袁軍醒了以後總見不到你,他會怎麼想?他現在最需要你呀。"

  羅芸說:"你向他解釋一下嘛。他會理解的。"

  周曉白站了起來:"我可以幫你,但我不喜歡你這種處世方式,弄得鬼鬼祟祟的,你呀,什麼都要占著,什麼都不肯放棄,哼,說你什麼好。"

  "行了、行了,我的小姐,你已經答應了,何必還說這些?你這個人就是這樣,好事已經做了還不落好。"

  周曉白突然驚喜地喊:"羅芸,他醒了。"

  袁軍睜開了眼,正望著天花板,似乎在思索著這是什麼地方。

  羅芸摸著他的臉說:"袁軍,謝天謝地,你終於醒了,你已經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了。"

  周曉白給袁軍掖掖被角輕聲說:"袁軍,羅芸的入黨申請剛剛被通過,現在正是考驗期,她不便常來照顧你,以後我來照顧你,好嗎?"

  袁軍不置可否,又疲憊地閉上眼睛。

  支書常貴盤腿坐在炕上,嘴裡叼著煙袋正在盤算著什麼。

  外面傳來鄭桐的聲音:"常支書在家嗎?"鄭桐拎著一個提包進來。

  常貴顯得很熱情:"鄭桐啊,來,炕上坐,你吃了麼?"

  "吃啦,你歇著呢?"

  常貴問:"有事嗎?你們這些知青娃,沒事才不找我。"

  "常支書,看你說的,今天我就沒事,不是也來看你了嗎?"

  "你小子有事就說事,別和我扯淡,我還不知道你,知青娃裡就屬你花花腸子多。"

  鄭桐打開提包,拿出兩瓶"二鍋頭"酒和一條"大前門"香煙放在炕桌上順嘴胡吹道:"這是我家裡剛寄來的,這"二鍋頭"酒可是名酒,中國有八大名酒,陝西的"西鳳"算一個,北京的"二鍋頭"算一個,這種酒在北京也買不到,得有關係才行,常支書,你嘗嘗。"

  常貴斜了鄭桐一眼,心裡便盤算開了,自從上次鐘躍民和鄭桐威脅過他以後,常貴發現這些知青娃裡就屬這兩個小子壞,尤其是鐘躍民,簡直壞得流油兒,眼珠一轉壞主意就跟著往上冒,鐘躍民走後,常貴心裡算是一塊石頭落了地,只剩下一個鄭桐,諒他也翻不起大浪來,他吸著旱煙,不冷不熱地說:"嗯,你這娃又有事要我辦哩,要不平白無故送我名酒幹啥?你說,辦啥事?"

  鄭桐開門見山地說:"支書,你倒是直來直去,我本想繞會兒彎子再說,既然你這麼痛快,那我也就明說吧,常支書,我想上大學,希望你能幫忙。"

  常貴一時沒反映過來:"上大學幹啥?"

  "學點兒知識呀。"

  常貴磕磕煙袋說:"我看你們知識夠多的啦,還不是一樣來陝北種地,地還種得不咋樣,我看都是知識鬧的,上啥學呀?"

  鄭桐急了:"嗨,我和你說也說不清楚,反正我想上學,你得向公社推薦我。"

  "我和公社咋說?"

  "就說我下鄉以後,努力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積極改造世界觀,勞動積極肯幹,吃苦耐勞,斷糧時帶領鄉親們開展生產自救,不向國家伸手,還在村裡辦了識字班,幫助廣大貧下中農掃盲……"

  常貴哼了一聲:"你表現這麼好,我咋不知道?還帶領鄉親們搞生產自救?好事都讓你幹了,我這支書幹啥去啦?"

  鄭桐開導道:"那你就在前面加上一條,在村黨支部的領導下,我說支書,這又不是立功受獎大會,怕我搶了你的功,這是上學。"

  常貴嘟囔著:"反正是好事,要不你拎著酒找我幹啥?"

  "哎喲,你怎麼聽不明白?這麼和你說吧,我去上學,不會對你和村裡造成任何損害,相反還有好處,你只要向公社把我推薦上去就行了。"

  "這事我得好好想想,你小子花花腸子太多,三十六個心眼兒,七十二個轉軸兒,繞來繞去怕是要把我繞進去。"

  鄭桐耐心地幫常貴分析:"這麼簡單的事你還想不明白?咱們來算筆帳,咱村不是人多地少嗎?原先有四百一十七口人,加上我們十個知青,成了四百二十七口人,鐘躍民走了,現在是四百二十六口人,對不對?可糧食的產量增加沒有?沒有,也就是說,原先四百一十七人的口糧,現在由四百二十六人吃,這麼一算,問題就出來了,這等於我們知青搶了你們的口糧,你們吃不飽,我們的良心也不安,這怎麼辦?咱得想轍,想法把知青踢出去,踢出一個是一個,所以,你先把我和蔣碧雲踢出去上大學,這樣就能每年省出幾百斤糧食,再有機會,比如招工什麼的,你就再把曹剛他們踢出去,總之,你每弄走一個就能省幾百斤糧食,這帳你總能算過來吧?"

  常貴低頭想了一會兒表示同意:"這倒也是。"

  "支書啊,你總算想明白了,那這酒……"

  "你放那兒吧,下次我去社裡開會給你提提。"

  "謝謝常支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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