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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羅芸把鐘躍民的惡劣行徑告訴袁軍時,袁軍卻一聲不吭,羅芸大為惱火。

  那是在一條小河邊,河兩岸林木掩映,坡岸上綠草如茵,濃蔭蔽日,這也是他們經常幽會的地方。

  袁軍和羅芸身穿便衣斜躺在坡岸上,袁軍頭枕雙手,眼睛望著天空。

  羅芸把頭倚在袁軍的肘彎裡說:"你該給鐘躍民這混蛋寫封信,好好罵他一頓,太坑人了。"

  "我憑什麼罵他,我們是哥們兒。"

  羅芸坐了起來:"哼,你看看你的哥們兒都是些什麼人?你們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

  "是呀,天下的女人都瞎了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們女人應該聯合起來,誰也別搭理男人,就沒這麼多悲歡離合的故事了。"

  羅芸怒氣衝衝地看著袁軍:"出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好象無所謂似的?"

  袁軍若無其事地說:"這算什麼大事?天又沒塌下來,鐘躍民又不是世界上唯一的男人?讓周曉白緩緩氣兒,過些日子再找一個就是了。"

  羅芸一聽這話便氣得要命:"你說得輕巧,感情是能隨便傷害的麼?一個女人要是感情上受到傷害,恐怕一輩子都緩不過來。"

  "沒那麼嚴重吧,我聽說初戀的成功率還不到百分之五,這很正常,人總不能一棵樹上吊死。"

  "袁軍,我看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這是你的心裡話吧?"

  "你看,你看,我說你哪兒來這麼大的義憤呀,物傷其類,把自己也擱進去了,要是看電影,你看著看著動了感情,把自己也投入了,這就麻煩了,比如說,看見黃世仁侮辱喜兒,於是你就把自己當成了喜兒……"

  羅芸狠狠擰了袁軍一把:"少跟我臭貧,以後你要是敢對不起我,看我不殺了你。"

  袁軍看了羅芸一眼,大發感慨道:"你們女人一到這會兒,就露出了猙獰面目,讓人不寒而慄。"

  "你知道就好。"

  袁軍問:"周曉白最近怎麼樣?"

  羅芸說:"大病了一場,發燒到40度,要不是因為病倒了,她真敢開小差跑到陝北去,她心裡還放不下鐘躍民。"

  袁軍由衷地歎道:"談戀愛真是件累活兒,我算明白了,女人是不能輕易招惹的。"

  羅芸說:"你能有這種認識,說明你的頭腦還算清醒,世上沒有占了便宜就走的事。"

  袁軍沉默了。

  石川村村口的老槐樹上掛著一截舊鐵軌,每天出工的時候支書常貴就敲打鐵軌,算是出工哨。

  隨著敲打鐵軌的聲音,村民和知青們慢吞吞地陸續來到村口。

  鄭桐邊走邊興奮地告訴鐘躍民:"躍民,你那主意真是高招兒,蔣碧雲這些天一見了我,眼神兒都不對了。"

  鐘躍民問:"什麼眼神兒?"

  "溫柔啊,絕對溫柔,哥們兒,實在對不起,為了鞏固戰果,我只好拿你當犧牲品,在蔣碧雲那兒把你數落了一頓。"

  鐘躍民警惕地問:"你他媽又說我壞話了吧?是不是把我形容成惡貫滿盈的流氓?"

  "倒沒那麼嚴重,不過是說你這個人責任心差了點兒,見一個愛一個,就象狗熊掰棒子,掰一個扔一個,在你不長的掰棒子生涯中,已經扔了七八個了。"

  "我操,你誹謗得有點兒過頭兒了,我有這本事麼?"

  鄭桐推心置腹地說:"為了哥們兒的終身大事,你就擔點兒惡名吧,我總不能把你誇成一朵花兒似的,那還有我什麼事呀?"

  鐘躍民點點頭說:"得,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這流氓的惡名我擔了,收工回來你把我的髒衣服洗洗,我明天還等著穿呢。"

  鄭桐抗議道:"憑什麼讓我洗?我還要備課呢。"

  "狗屁,誰還聽你的課?你倒講上癮了?我為你擔了這麼大惡名,你替我洗件衣服算什麼?你要敢不洗,可要注意後果。"

  鄭桐立刻軟了:"真是赤裸裸的威脅,行,我洗。你還別說,這些天我看《中國通史》還真看上了癮,我打算再找點兒其它歷史書,好好攻讀一下,我計畫用兩年時間通讀《二十四史》。"

  "我的天,你哪來這麼大動力?"

  鄭桐嚴肅地說:"愛情呀。"

  鐘躍民大笑:"哎喲,還跟真的似的,你可別嚇著我。"

  常貴在村口已經等候多時了,他訓斥著眾人:"人都來齊了沒有?怎麼還缺人?一到給隊裡幹活,就磨磨蹭蹭,過去給自家自留地幹活,不用人催,屁股上象安了馬達,停都停不住,躍民來了沒有?"

  鐘躍民答道:"支書,我來了。"

  常貴派起活兒來:"小鐘,今天我派你個美差,縣城裡咱村包的那幾個廁所該掏了,你帶蔣碧雲去把糞掏回來,千萬別撒了,咱村的菜園子全靠它啦,這可是寶貝。"

  鐘躍民洩氣地說:"支書,我當是什麼美差?鬧了半天是掏糞,這算什麼美差?"

  "你這娃真不知好歹,那點兒糞一會兒就掏完,你們還能逛逛縣城,這活兒可是記滿分,你要不想去我可換人了。"

  鐘躍民立刻改變了主意:"那我去,不就是掏糞麼?這髒活兒讓別人去多不合適,蔣碧雲,你要嫌髒就讓鄭桐去,別不好意思,誰讓我們是男的呢。"

  蔣碧雲說:"既然你們覺悟都這麼高,也別顯著我落後,我也去吧。"

  鄭桐搖搖頭說:"看看,這些人裡沒傻子,一聽說能逛縣城,比當年在北京逛王府井還高興,別說掏糞,吃糞都幹啦。"

  蔣碧雲把一個土筐扣在鄭桐頭上:"鄭桐,閉上你的臭嘴。"

  鐘躍民似乎想起了什麼:"支書,讓鄭桐也去吧,蔣碧雲幹活兒不行,到時候活兒都讓我一人幹,我不就虧了麼。"

  蔣碧雲瞪著他不滿地說:"鐘躍民,誰幹活兒不行?你怎麼淨跟我們女的斤斤計較。"

  鐘躍民顯得很自私:"這年頭兒,誰顧誰呀?支書,讓鄭桐去吧。"

  常貴無奈地說:"你們這些學生娃呀,幹點兒活兒事就這麼多事,鄭桐,你也去。"

  鄭桐就等這句呢,他馬上大聲道:"是,支書,保證完成任務。"

  蔣碧雲哪裡知道這兩個傢伙在算計她,她不依不饒地沖著鐘躍民發火:"鐘躍民,我算認識你了,你可真夠自私的。"

  鐘躍民不為所動:"那當然,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村裡唯一的兩頭騾子拉著糞車在鄉村土路上跑著,鄭桐和蔣碧雲分坐在兩邊的車轅上,鐘躍民坐在側面,車輪在土道上卷起漫天黃塵,糞車沖上山峁,四處望去,黃土高原的山川地貌盡收眼底。

  鐘躍民扯著嗓子吼出《信天遊》

  羊肚肚手巾喲,

  三道道藍。

  咱們見個面容易,

  拉話話難。

  一個在那山上喲,

  一個在那溝,

  咱們拉不話話,

  就招一招手

  ……

  鄭桐沒話找話地說:"蔣碧雲,你聽躍民唱得挺夠味兒的吧?"

  蔣碧雲一撇嘴道:"一般,一聽就是城裡人唱的,缺點兒黃土味兒,躍民,你是不是跟秦嶺學的?"

  鐘躍民說:"秦嶺是誰呀?不認識,我這是跟羊倌杜老漢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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