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血色浪漫 | 上頁 下頁
三九


  李奎勇還在跌跌撞撞地跑,幾個追殺者緊追不捨。這時鐘躍民騎著自行車趕到,他聲嘶力竭地喊:"奎勇,我是鐘躍民,快往我車上跳……"

  李奎勇竭盡最後一點力氣竄上鐘躍民的自行車後架,腦袋無力地伏在鐘躍民的背上,鐘躍民拚命蹬著自行車逃避著追殺者,一個追殺者將手中的菜刀向鐘躍民擲出,菜刀在空中翻滾著,從鐘躍民頭上掠過……他終於載著李奎勇逃遠了。

  李援朝手下的人殺紅了眼,紛紛推起自行車要追,李援朝揮手制止住他們:"你們看清了,那是鐘躍民……"

  鐘躍民在手術室外的走廊裡找到了一部電話,他的手哆嗦得厲害,手指半天也插不進撥號盤的孔裡,電話裡終於傳來周曉白的聲音:"喂!哪一位?"

  "曉白,是我,你聽我說……"鐘躍民語無倫次地說。電話被掛斷了,話筒裡傳來蜂嗚音。

  鐘躍民固執地重新撥動電話號盤。

  "曉白,你千萬別掛,我有急事要請你幫忙……"

  話筒裡沒有聲音,周曉白在沉默。

  "曉白,你在聽嗎?"

  周曉白平靜地聲音:"你說吧。"

  "我在醫院裡,我的朋友受了重傷,正在搶救,我需要錢,你能借我點兒錢嗎?我一定會還你的,求你幫幫我,求你了。"

  周曉白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我馬上來。"

  鐘躍民如釋重負地坐下。

  1968年6月在北京發生的這場血案,震動了京城所有的玩主,以往玩主們都把打架鬥毆當做一件時髦的活動,卻很少打出人命來,即使偶而出現死亡事件也屬於失手造成的,玩主們的主觀意識中沒有殺人的動機,而李援朝策劃的這場血案,卻是個名符其實的殺人案。事後經法醫檢查,小混蛋身中幾十刀,當場斃命。李奎勇重傷,胸部中刀造成血氣胸,腹部被刺穿,腸子等內臟流出體外,如果不是搶救及時,李奎勇也難逃一死。儘管小混蛋惡貫滿盈,血債累累,但畢竟是人命關天,於是公安局迅速行動起來,李援朝等數十人被捕,別看這些"老兵"平時狂妄驕橫,但沒幾個人有進監獄的經驗,一旦面對經驗豐富的預審員,沒有幾個能扛住的,於是紛紛互相揭發,越咬事情越多,又導致了很多人被捕。京城的"老兵"們一時禁若寒蟬,有的人逃往外地躲難,有的乾脆金盆洗手重新當起乖孩子。

  鐘躍民和鄭桐、袁軍等人也受到公安局的注意,血案發生後的第三天,鐘躍民和鄭桐、袁軍等人正在客廳裡交談,這時兩個員警上門了。

  員警們仔細詢問了他們的名字和住址後,又迅速地翻看了一下手中的筆記本說,聽鐘躍民和鄭桐、袁軍等人的名字一點兒也不陌生,雖然沒見過他們,卻早已如雷灌耳了,今天可是個機會,得好好談談。

  鄭桐和袁軍一見員警進門本想藉故逃走,沒想到這兩個員警很熱情地挽留他們,兩人無可奈何地坐下。鄭桐的嘴甜,張嘴就叫員警叔叔,一個員警聽得渾身不自在,連忙制止:"別、別叫我叔叔,叫得我渾身不自在,咱們還是拉開點距離好。"

  鄭桐一副老實孩子的表情:"行,那我可就沒大沒小,不講禮貌了,員警同志,我們可都是老實孩子,從來沒跟你們打過交道,對了,我好象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和你們打過一次交道。"

  員警注意地問:"嗯?一年級時?你犯什麼事了?"

  "是這樣,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正巧碰見一個交通警,我二話沒說就把錢交給員警了,當時那個員警把我誇得直臉紅,說我拾金不昧,真是毛主席好孩子……"

  員警知道上了當:"行了、行了,你不用再說了,咱們說正事吧,大概你們也聽說了,這次北展廣場上發生的殺人案已經牽扯了不少人,據有人揭發,你們都參與了這件事,我們今天來,就是為了核實這件事。"

  袁軍說:"員警同志,你可真高抬我了,我天生就膽兒小,不瞞您說,平時我見我爸和我媽打架都躲得遠遠的,我爸特別喜歡摔茶壺,我媽喜歡抄條帚疙瘩,一開打我們家就雞飛

  狗跳牆,真他媽的瘮得慌……"

  鐘躍民只要沒什麼把柄讓人抓住,他向來是喜歡和員警們耍貧嘴的,他神秘兮兮地說:"你們肯定是搞錯了,我們幾個都是這一帶出了名的好孩子,這些日子我們在等待分配,實在沒有事情做,閑著也是閑著,於是我們一商量,便成立了一個組織……"

  一個員警馬上注意起來:"嗯?成立了組織?好,就說說這件事,你們成立了什麼組織?誰是頭兒?"

  鐘躍民故做謙虛:"不好意思,他們選我當頭兒,我也沒有推辭,我們的組織叫'扶老攜幼志願隊',專門站在大街上幫助老人和孩子過馬路,我們的組織成立兩個月來,大家都幹得挺起勁,除了袁軍同志有時發些牢騷,認為自己吃虧了,別的人表現還是不錯的,當然,我們對袁軍同志的錯誤思想也進行了批評教育……"

  員警打斷他的話:"鐘躍民,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們每天都在學雷鋒做好事,是這樣吧?這就怪了,據我瞭解,你們幾個在這一帶都是出了名的小流氓,打架鬥毆搶帽子扒衣服什麼都幹,不然,我找你們幹嗎?我總不至於是吃飽撐的吧?"

  鄭桐插嘴道:"員警同志,你不能光聽街道居委會那幫小腳兒偵緝隊胡說八道,這些老娘們兒成天張家長李家短,純粹是閑的,我們也不能堵住她們的嘴,只好由她們去說吧。"

  一個員警仔細看看鄭桐說:"我看這裡就你能說,小嘴兒挺好使嘛,那我問你,五號那天中午十一點前後,你在幹什麼?請你詳細地回憶一下。"

  "那天我在家幫我媽做飯,後來我媽讓我去買醬油,我買完醬油回來看見兩個老頭兒在牆根兒那兒下棋,也賴我嘴欠,給一個老頭兒支招兒,一下就贏了,另一個老頭兒不幹了,非拽著我要跟我下一盤,我沒辦法,只好跟他下,後來我給老頭兒來了個馬後炮,老頭兒的老將動不了窩兒了,老頭兒就想悔棋,這時我不幹了,和老頭兒吵了起來,我說您這麼大歲數悔棋好意思麼?就這樣給我們年輕人做榜樣……"

  員警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你簡單點兒,你是說那天中午你在和老頭兒下棋,是不是?"

  "對,第一局我贏了,那老頭兒輸急了眼,死活不讓我走,我又連贏了他兩局才回家,剛到家我媽就抄起鍋鏟要打我,說等我醬油等了兩個多鐘頭……"

  員警真煩了:"我說你怎麼這麼貧?你不用再說了,我問你,誰能證明你當時在下棋?"

  "那老頭兒啊,他能證明。"

  "這老頭兒住哪兒?叫什麼?"

  "哎喲,這我就不知道了,誰下棋之前還問問姓名和住址?這不是有病麼?反正那老頭兒經常在牆根兒那兒曬太陽,你要到那兒去等著,也許能碰上。"

  員警說:"行啦,你簽字吧,我可要事先警告你,你要是不說實話,一切後果可要自負。"

  鄭桐仔細看著談話記錄:"喲,您怎麼淨是錯別字呀?支招兒的招字應該有個提手,您這是召喚的召,還有……您這字也太帥了點兒,我怎麼不認識?跟阿拉伯文似的?"

  員警火了:"你哪兒這麼多廢話?我警告你,再跟我臭貧我就告你妨礙公務。"

  鐘躍民也湊過來:"是不是該我說了?"

  一個員警翻了翻筆記本說:"你的事情我們已經大致掌握了,據李援朝等人交待,那天你去晚了,等你到時,李奎勇已經受了重傷,他是竄上你的自行車才免於一死,是這樣嗎?"

  "這基本是事實,不過那天我可不是去打架的,我聽說北展廣場有人要打群架,我想去制止一下,結果碰上李奎勇,他往我車上一竄,緊接著一把菜刀就擦著我頭皮飛過去了,嚇得我差點兒尿褲子,不過,這也算是救人一命吧,同志,這應該算見義勇為吧?你們公安局能送我一面錦旗麼?上面寫八個字就行了,臨危不懼,英雄本色……"

  "你想什麼呢?我們公安局送你錦旗?你倒真拿自己不當外人,告訴你,我們今天是來找你核實情況,你要是有所隱瞞,我倒有可能送你一副手銬,在我們的調查沒有結束之前,你們哪兒也不許去,要保證隨叫隨到,我們隨時有可能找你們,聽見沒有?"

  鐘躍民點頭哈腰道:"我願意接受組織上的審查,黨的政策我懂,決不冤枉一個好人,也決不放過一個壞人,是不是?"

  兩個員警站起來,合上筆記本。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