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血色浪漫 | 上頁 下頁
二七


  男員警顯得很有耐心:"你們的票是怎麼來的?總不會是自己排隊買的吧?"

  羅芸和顏悅色地解釋:"我們是等退票等來的,那夥人中間好象有兩個沒來,就把票退給了我們。"

  女員警繃著臉道:"你們放老實點兒,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周曉白笑了:"喲,不就是個派出所嗎?又不是公安部,嚇唬誰呢?"

  "一個女孩子,應該自重點兒,和那些小流氓混在一起,你不臉紅嗎?"女員警用手裡的筆敲著桌子教訓著。

  羅芸也翻了臉:"你說話客氣點兒,別張嘴閉嘴的流氓,不然我去你們分局軍代表那兒告你。"

  男員警連忙打圓場:"如果我們有違反政策的地方,你們當然可以向上級機關反映,但是你們今天必須要說清楚,剛才在劇院打架行兇的人是誰,在哪裡住?"

  周曉白不耐煩地說:"不知道,不知道。"

  男員警道:"我們公安機關是不會冤枉好人的,我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你們和剛才打架的那夥流氓是一起的。"

  "那就拿出證據來。"羅芸大聲說。

  男員警的態度還是很和氣:"劇場的工作人員看見你們坐在一起,還有說有笑的,這就是人證。其實,只要你們說出那夥流氓的姓名、地址,我馬上放你們走,也不會和你們家長說。"

  周曉白懶得再解釋了:"我們真的不認識那些人,想怎麼樣你就看著辦吧。"

  女員警合上記錄本:"既然你們不說,那我只好送你們去分局拘留所了,由預審科的同志來問你們吧。"她站了起來準備打電話。

  周曉白沒想到員警會拘留她們,她無奈地使出最後一招:"我要給我爸爸打個電話。"

  男員警很驚訝:"你爸爸是誰……"

  周曉白平時很鄙視幹部子女們動不動就炫耀父母的地位,她認為這很庸俗,可是今天她也只好使用這一招,她看出來了,員警們還真不是嚇唬她們。周曉白有些害怕了,她把父親的秘書劉全的電話號碼告訴了員警。

  劉秘書跟隨周鎮南很多年了,幾乎是看著周曉白長大的,以他的辦事能力處理這類小事自然是遊刃有餘。沒過多久,一輛黑色的"吉姆"轎車就停在了派出所門前,身穿軍裝的劉秘書和派出所所長交談了一會兒,事情就解決了。周曉白和羅芸昂著頭坐進轎車,派出所所長一個勁兒向劉秘書道歉,殷勤地將他們送出大門,汽車已經開出很遠了,周曉白回頭望去,見那幾個員警還站在那裡。

  最使周曉白憤怒的是,她為鐘躍民蒙受了這麼多不白之冤,鐘躍民不但連句客氣話都沒有,連面都不露了,這個人似乎失蹤了。

  鐘躍民正忙著呢,小混蛋和李奎勇在天橋劇場成功地突出重圍,這件事第二天就傳遍京城,而且添加了很多演義的色彩,總之,小混蛋成了百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趙子龍,京城的"老兵"們面子栽大了。鐘躍民和張海洋咽不下這口氣,他倆絞盡腦汁地準備獨自收拾小混蛋。

  鐘躍民自從上次在玉淵潭公園和李奎勇鬧翻後,便把李奎勇也當成了仇人,早把以前的

  哥們兒義氣拋在腦後,他多次向張海洋說,再碰見李奎勇,非插了他不可。

  而張海洋早就明白李奎勇的價值,他知道小混蛋這類人是不會回家住的,他肯定有自已的秘密落腳處,只要發現這個地方,事情就可以結束了。李奎勇肯定知道小混蛋的住處,所以,當他得知鐘躍民約李奎勇在玉淵潭公園見面時,就預先安排了兩個人在附近守候,當鐘躍民和李奎勇談崩了,兩人不歡而散時,李奎勇已經被盯上了。

  張海洋沒費什麼事就發現了小混蛋的藏身之處,按照計畫,他和鐘躍民該行動了。

  李奎勇住在宣武區南橫街一帶的一個很破爛的院子裡,這個大雜院裡住著至少有十幾戶人家,李奎勇一家七口住著兩間東房,北京的平房面積很小,這兩間房其實總共只有十四平方米,屋子裡沒地方擺放傢俱,只能把有限的面積用於睡覺,所以他家的一切活動都是在床上進行。當然,說床還不太準確,他家根本買不起床,只是用木板和紅磚支起的大通鋪,全家的換洗衣服都放在幾口木箱裡,木箱放在鋪板上靠牆一側,三隻箱子就能摞到天花板了。吃飯時用炕桌,他家老爺子活著的時候,坐在炕桌前盤腿吃飯,李奎勇是長子,被允許坐在炕桌前,他媽和一群弟弟妹妹只有蹲在地上吃飯的份兒,李奎勇是在這樣的生活環境中長大的。

  李奎勇的父親李順發早年從滄州逃荒來到京城,一個逃荒的農民沒什麼手藝,除了一身力氣一無所有,因此拉黃包車成了首選的職業。不過一踏進這行再想改行就難了,這種職業的人本來是娶不起老婆的,他們是真正的無產者,家無隔夜糧,這話決不是誇張,幹這行的人每天的飯食全憑當天掙,一天不幹活就非餓肚子不可。要不是解放,李順發這輩子也就打光棍算了,要真是這樣,也就輪不上李奎勇來到這個世界上拔份兒了。1949年對於李順發來說可是個重要的分水嶺,李順發五一年回家鄉領來個鄉下丫頭成了親,五二年就有了李奎勇,從此這個家庭每年都要添一個孩子,每增加一個孩子,李家的生活水準就下降一截,這似乎是個規律,人越窮越生孩子,而越生孩子越窮,一旦進入這個怪圈,就再也沒有好日子過了。李順發夫婦一共生了九胎,活下來六個,所以李奎勇有三個弟弟和兩個妹妹。

  李順發解放後不用再拉黃包車了,他參加了三輪車聯社,蹬上了平板三輪車,北京人戲稱這行為"板兒爺",大概就是從平板三輪車上的那塊木板得的名,三輪車的俗稱就叫"板兒車"。李順發在五十年代中期定了五十六元的工資,當時他還挺知足,五十年代的物價很便宜,一個人養一大家子不算太難,可是後來日子就越過越緊了,尤其是三年困難時期,大學教授都吃不飽,何況李順發家了,李順發的身體就是那時垮下來的。蹬板兒車這行需要體力,當時的汽車很少,貨運主要靠三輪車,蹬板兒車的人除了要遠距離蹬車,還要負責裝卸貨物,體力消耗極大。困難時期李順發一家的日子真有點兒過不下去了,李順發眼看著沒有工作的老婆和一大群嗷嗷待哺的孩子,簡直束手無策,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勒緊腰帶。等三年困難時期過去了,李順發的身體也垮了,老天爺一點兒也不憐憫這個多災多難的家庭,1965年春節剛過,李順發就撒手歸去,他死於腎衰竭和心臟病等多種併發症。

  父親一死,李奎勇成了這個家庭的主心骨,幸虧是社會主義國家,李順發的單位按規定承擔撫恤金的發放。窮人家的孩子的確是早當家,李奎勇雖然還沒有工作,他卻承擔起管理全家經濟來源的責任。連他的母親買菜也得向長子要錢,在這個家裡,弟弟妹妹們可以不聽母親的話,卻不敢不聽大哥的話。大哥的話是一言九鼎。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