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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第二章

  [鐘躍民、袁軍、鄭桐的玩主生涯,打架、滑冰、拍婆子、溜門撬鎖。要不是文化大革命,哥幾個哪有這好日子過?一隻古瓷瓶換來一筆"鉅款",這年頭兒誰敢成桶地吃冰激淩?美麗傲慢的周曉白。]

  大院的西北角有兩座四層的公寓樓,這裡的環境很幽雅,樓的前後都植著草坪和高大的雪松,一條不寬的水泥路從這裡通向辦公區,這是部裡的司局級幹部住宅樓,平時來這裡的

  人不多。文革開始後,這些司局長們大部分都出了問題,有的進了隔離審查學習班,有的乾脆進了秦城監獄。這兩座樓幾乎成了空樓,每到夜晚時,偶而路過的人會發現,這兒只有幾家窗戶裡有燈光,其餘的窗戶都是黑沉沉的。

  袁軍的家就在這裡。自從他父親袁北光、母親王詠琴被隔離審查後,行政處就給袁軍安排了一間八平方米的平房,他家的大門被貼上封條查封了。按照革委會主任王占英的意思,之所以分給袁軍一間平房,是因為袁軍屬于"可以教肓好的子女",要體現黨的給出路的政策。

  袁軍卻不大領情,他最煩聽這些,什麼叫"可以教育好的子女"?憑什麼他就老得受教育?安上這麼個名兒,本身就是種岐視,就好比五七年的右派,據說表現好就可以摘帽子,結果摘了帽子又變成了摘帽右派還是沒什麼區別。袁軍看不出"黑幫子女"和"可以教育好的子女"之間有什麼不同,反正是給你腦門子上貼個標籤,省得別人不知道。

  袁家一共四個兒子,袁軍最小,他的三個哥哥都在文革以前從"哈軍工"或"西軍電"這類的軍事工程學院畢業,被分到西北的國防工業基地工作。自從他父母被審查後,袁軍算是獲得了有生以來最大的自由,沒人管的日子簡直太幸福了,以前上學時他最怕老師找家長告狀,現在好了,誰愛告誰就告去,只要他找得著袁北光局長。如果單從這點考慮,袁軍還是挺擁護文化大革命的。

  如果說袁軍對這場政治運動有什麼不滿的話,那就是他的生活水準嚴重下降,每月十五元生活費,無論他怎麼計算也堅持不到月底。這一年來,他始終過著一種半饑半飽的生活。後來他終於想開了,與其算計,不如乾脆無為而治,有錢了就先混個肚兒圓,沒錢了再說,反正社會主義祖國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餓死。

  袁軍和鄭桐是一對活冤家,兩人從上小學起就在一個班,多年來兩人的關係始終保持在打打合合的狀態,常常是一句話不合,雙方就各自抄傢伙準備單練,每次都是正要玩命時被同伴們拉開,正因為翻臉成了家常便飯,所以兩人倒從不記仇,往往是勸架的人還沒緩過勁來,這兩位已經又勾肩搭背地稱兄道弟起來。

  這個月還不到二十號,袁軍又沒飯吃了。他厚著臉皮去鄭桐家蹭了兩頓飯,實在不好意思去了,因為鄭桐家的經濟狀況也沒好到哪兒去,他父親鄭天宇此時正和袁北光關在一起,母親孫逸群是個中學教員,雖然沒有被停發工資,但也在停職受審查,孫逸群的工資本來就不高,況且鄭桐還有兩個上小學的妹妹,因此日子過得也很緊。

  近來社會上經常發生一些入室盜竊的案件,這座大院裡也有幾家住戶被撬了門,損失了一些財產,案子一直沒破。餓急了眼的袁軍由此受到啟發,決定先拿自已家開刀。他突然有了種緊迫感,自己要是不先動手,早晚得有真正的賊惦記上,那不便宜了別人?更何況撬自已家應該是輕車熟路,也省了踩點這套程式。

  當鄭桐知道袁軍的想法時,不禁大喜,連聲說他早就想到這兒了,只不過沒好意思說罷了。他見袁軍還有些猶豫,便一個勁兒給他打氣:"哥們兒,你得這麼想,袁北光不是你爸爸,他是三反分子,咱們順了三反分子的東西,就是革命行動了,不是老教育咱們要和家庭劃清界限嗎?怎麼劃?怎麼能證明你袁軍和反動家庭掰了?就得把三反分子家的門給撬了,這界限不劃也清了。"

  袁軍聽著不入耳:"去你大爺的,你爸才是三反分子呢,要不咱先撬你們家得了,你爸留過洋,誰知道他當年在美國都幹了點兒什麼,鬧不好早和中央情報局掛上勾了,正經的裡通外國,我覺得先撬你們家比較合適。"

  鄭桐顯得很為袁軍著想:"我們家還用得著撬?我現在帶你去就行了,問題是我家除了書就沒什麼值錢東西,反正你見什麼值錢就儘管拿,就是千萬別撬鎖,撬壞了鎖我還得去配,不是又得花錢?"

  袁軍一想也是,他搔搔頭皮下了決心。

  公寓的樓道裡靜悄悄的,看樣子住戶們已經入睡了,袁軍家的大門上貼著被查封時的封條。

  袁軍和鄭桐鬼鬼祟祟地用改錐在撬鎖,鄭桐邊撬鎖邊心虛地四處張望,他小聲問:"你們家鄰居是張局長吧?這老頭兒沒被關起來?"

  "沒有。這老頭上面有人保,沒人敢動他。"

  "要是他聽見動靜出來看怎麼辦?"鄭桐不放心地問。

  袁軍沒好氣地說:"操,這是我們家,我撬自己家的門他管得著麼?我他媽樂意。"

  "你丫就吹吧,這麼牛逼你怎麼不敢白天來,非深更半夜來撬門?"鄭桐挖苦道。

  袁軍嘟囔著:"廢話,革委會貼的封條,我敢白天撬鎖嗎?"

  門鎖發出一聲輕響,鎖被撬開了,他倆不管什麼封條,推開門溜了進去。

  黑暗中袁軍輕車熟路地在自己家裡四處亂翻。

  鄭桐提出警告:"你當是他媽抄家呢?把翻出來的東西照原樣放好,戴上手套,別留下指紋。"

  袁軍不以為然地說:"你以為你做了多大案子,公安局還會來查?人家員警吃飽撐的了?"

  鄭桐突然被桌子上的一對瓷花瓶吸引了,他拿起花瓶仔細端詳。他父親鄭天宇是個瓷器迷,家裡也收集了不少瓷器,他從小耳熏目染地知道一些鑒賞瓷器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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