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日子(20)_伊北

二〇

　　淩霄笑呵呵應對，說繼續努力。黃牽牛積極，不等姥爺深度詢問，就自己爆料，「姥爺，估計等不到你下個生日，」他說話一股節一股節，眾人聽得心驚，這不是咒人麼。美亞罵兒子，「別放屁！」她做了一輩子女工，說話粗俗。

　　牽牛笑呵呵繼續道：「我是說搞不好，不到姥爺下個生日，我就結婚了。」

　　這個消息來得突然，看那樣子，美亞似乎也沒提前得到情報。保姆金姐替姥爺問得仔細，茉莉也感興趣，跟著追問。美亞一臉得意。勁草吃自己的。淩霄可能覺得尷尬，聽了一會兒，就出去抽煙了。

　　最後，基本情況摸清楚了。牽牛現在談的女朋友，是個博士，皖北的，年紀比他大。屬於姐弟戀。女方挺著急結婚，也看得上牽牛，對房子沒要求，願意共同奮鬥。美亞人還沒見，光看照片，就一萬個滿意。她和老公沒本事，不可能給兒子在上海買房子。她心目中最理想的情況是，直接找個有房的女人，但尋麼了幾年，沒人傻，畢竟牽牛賣相一般。如今有博士願意下嫁，願意一起吃苦，美亞為兒子高興。

　　她對茉莉道：「人呀，不能太挑了，時間是最寶貴的，挑來挑去，自己被剩下了，不管男的女的，只要剩下了，就都不值錢了。」

　　應該是說給淩霄聽的。

　　茉莉代人聽了話，也不回應，只是微笑著，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中午這頓吃完，下午，美亞當嚮導，帶著茉莉和囡囡在市區裡幾個景點轉轉，散散步，消消食。初二就要回上海，勁草只有下午半天能跟同學聚。他本來說不要去了，可同學一會一個電話，一定要見。茉莉不想被說成是阻礙老公社交的壞妻子，還是打發他去。

　　美亞挽著茉莉的胳膊，行走在公園的鵝卵石小路上。她是上海的來的，美亞多少有點巴結。茉莉問三姨，大姨什麼病。美亞說：「查不出來，過敏，對空氣過敏，所以只能住到黃山去，那兒空氣好。」茉莉說恐怕是心病。美亞道：「換誰誰也得有心病，那麼大兒子，漂在外頭，老公也不在身邊，大寶恨大姐。」

　　茉莉詫異。

　　美亞又說：「不過維持現狀，大姐也喜歡，她不喜歡她兒子被人搶走的，反正大寶一天不結婚，就一天全部屬於她，結了婚，就該是人家的老公，人家的女婿，沒那麼單純嘍。」

　　茉莉笑著對三姨，「你不擔心三寶呀。」美亞問擔心什麼。茉莉說：「被人搶走。」美亞哎呀呀地，「隨便搶，我們家這活猴，早搶走，早去禍禍別人。」

　　玩到晚上快十點，勁草到家渾身白酒味。茉莉陪囡囡放完煙花，幫女兒洗臉洗腳，都收拾好進臥室，發現勁草已經睡著了。

　　手機視頻開著，是他喜歡的喜劇節目，裡頭不時傳出爆笑。茉莉拿過手機，迅速點掉視頻。屋子裡安靜了。她大拇指放到鎖屏鍵上，剛想按下去，又停住了。她從沒看過勁草手機，雖然上次他說，密碼你都知道的，但她不當真。密碼可以換的。可這次機會難得，手機擺在眼前，是看還是不看呢。

　　茉莉糾結。

　　看，萬一看到什麼生氣的，那麼糟糕了。不看，萬一有什麼不好的，那麼她就當蠢老婆了。

　　一隻貓跳到臥室窗臺上，喵嗚喵嗚叫，唬得茉莉手機差點沒抓牢。勁草翻了個身，茉莉連忙躡手躡腳出臥室。到客廳，燈也不開。黑暗中一塊光斑，跟通往異次元空間的入口似的。茉莉擎著手機，呆呆立著，終於還是趁它沒自動鎖屏，在螢幕上點了一下。

　　§第13章

　　點開微信。幾個工作群在跳。聊天記錄是被清空的。幾秒鐘後，兩條消息大喇喇躍了出來。

　　茉莉輕輕觸碰。

　　一條是，「還在嗎？」

　　另一條是，「睡了嗎？」

　　發信人頭像是一朵黃色月季花，性別顯示為女。

　　茉莉愣了好一會兒。朱勁草啊朱勁草，終於還是有情況了。冷靜！必須冷靜！她必須出師有名。

　　顧茉莉拿出自己的手機，先給聊天記錄和微信號拍了照片。都是證據。然後，又翻看通話記錄和手機通訊錄，沒查到這個人。茉莉懷疑對方是勁草的單位同事，勁草是中層領導，又出去帶團隊，有小姑娘往上撲不意外。但茉莉可憐自己，好好一個天之嬌女，不圖他錢財不圖他事業，因為真愛跟了他，洗汰燒都學會了，簡直成了黃臉婆，他呢，還在外面瀟灑！

　　取證完畢。顧茉莉無聲地哭了，她想打電話給媽媽，可這種醜事，她連老媽都不想告訴，太丟人！男人在外面搞，不恰恰說明另一半沒有吸引力麼。這種故事她聽得太多，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臨到自己頭上。

　　手抖，幾乎拿不穩手機，顧茉莉深呼吸，坐到沙發上，她擰開礦泉水瓶蓋，猛灌了兩口涼水。深呼吸，一，二，三……慢慢地，整個人才平靜下來。

　　微信名叫rebecca，沒有備註。看名字，是狐狸精無疑了。茉莉假裝勁草的口吻回了一條：喝多了，剛才睡著了，好累。

　　對方立刻回復：你老婆呢。

　　媽的！還沒睡？！還好意思提人家老婆！鐵定慣犯！活脫淫婦！

　　周身全部的血液瞬間都往頭上沖，茉莉毫不懷疑，如果這個女人現在敢出現在她面前，她能立刻拿到把她劈成兩半！

　　大喘氣！全身肌肉都提溜著，茉莉覺得自己快被點燃了。她真想回復一句：我就是他老婆！你他媽是誰？！可是，這樣不就太過愚蠢了麼。茉莉聽高夏菁說過她的遭遇，她當初就是這麼在手機上問小三的，人家直接來一句：問你老公去。

　　頓時就被動了。

　　還是應該穩住。顧茉莉又回復一句：頭疼，要睡了。

　　然後把聊天記錄拍下來。她打開轉帳功能，要給rebecca轉帳，昵稱後面自動出現兩個*，最後一位是一個「偉」字。茉莉拍下這張圖，然後才讓手機鎖閉。上了鎖，茉莉後悔，為什麼不問她要手機號碼。那樣，她或許可以查出對方更多的資訊。她本能地覺得，這個人跟那些匿名短信有關。然而，叫「偉」不是很奇怪麼，看聊天記錄和性別設置，應該是個女的，但「偉」，以男生居多。這就是說，這個微信號的實名認證，很可能是個男的。也不對。茉莉高中有個女同學叫吳偉，大學還有個女同學叫張強呢。叫偉並不是說就是一定是男的。

　　夜越來越深了，茉莉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呼吸都不自然，儘量輕，怕是驚擾了誰似的，窗外對面樓的燈光，一盞一盞熄滅，茉莉覺得對自己仿佛是一個人在黑夜的大海裡游泳，誰也幫不了她，只能往前游，一直遊到岸。

　　手機裡能提取的資訊只有這麼多。這是物證。眼下，她要做的，是審人證。人證和嫌犯是同一個人——她老公朱勁草。這必將是一場鏖戰，無論從體力上還是精神上都是。茉莉站起來，先走到女兒的臥室旁，推開門，女兒的呼吸聲很均勻，睡得酣甜。面對女兒，顧茉莉眼淚忍不住撲簌簌往下掉。但一轉身，闔上門，穿過客廳，站到主臥門口，眼淚就幹透了。

　　走進去，再轉身把門關好，然後，一指禪點開大燈。朱勁草立刻曝光。他縮在被褥裡，一動不動，跟被打回原形的孽畜似的。茉莉走到床邊，隔著被子給了他屁股一腳。

　　酒一下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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