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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賀龍走到桌子前,把煙袋杆放到桌子上,伸手到搪瓷杯裡蘸點水,寫了個大大的「走」字,然後說:「中央西去北上以後,我們二、六軍團牽制敵人,策應中央紅軍作戰的任務已經完成,眼下的中心任務,是保存和壯大我們自己。可是在現有的根據地,老蔣下了大本錢,敵人重兵雲集,我們再想長期堅持,不好辦嘍!」

  任弼時鄭重地點著頭。

  他們初步達成了共識,那就是:走!

  第二天,又收到署名「朱張」的電報,電報上不客氣地說:「……你們現處地區很重要,應堅決在現地鞏固和擴大蘇區和紅軍,反對繼續逃跑。」

  他們都蒙了。逃跑,這從何說起?

  這封電報同時也是發給一、三軍團的。賀龍一拍桌子:「說我們逃跑,簡直是亂彈琴!」

  關向應道:「電報措辭嚴厲。難道說按遵義會議精神,在不利條件下為保存有生力量作必要的轉移是逃跑?不可思議!」

  任弼時鐵青著臉,一個勁地吸煙。

  這樣一來,要想走,就得慎重了,弄不好落下個逃跑的名聲。任弼時決定再等一等,但敵情異常嚴重,不能拖太久。這簡直是對任弼時等人的煎熬,他們幾個早就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沒有極特殊情況,堅持執行中央的命令。

  這個時候,在數千裡外的川西高原,一個叫卓木碉的地方,還有一個人也在飽受著煎熬,他便是紅軍的總司令朱德。黃昏,他氣哼哼地坐在荒山邊的一塊大石頭上,心裡既難過又痛苦,因為他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張國燾另立了黨中央!

  山上很冷,他心裡更冷。後來,張國燾在萬秘書、警衛員陪同下走過來,皮笑肉不笑地說道:「總司令!當心著涼啊。」

  朱德一動不動,像一個凝固的雕塑。

  張國燾走近兩步:「你看酒都擺好了,就缺你了。」

  朱德扭過臉去,哼了一聲:「你們擺酒,慶賀你的第二中央成立。我堅決反對!你的酒,我是一滴也不會喝的!」

  張國燾點上一支紙煙:「總司令同志!你要知道,我不是為了我個人,而是為黨和紅軍的前途著想。毛澤東他們北上逃跑,我看是死路一條!四方面軍南下,沒多久就打垮了劉文輝、楊森,佔領了綏靖、崇化、丹巴、撫邊、懋功,這充分說明南下是正確的!」

  朱德道:「說一千道一萬,你另立中央,是非法的。你開除老毛、恩來、張聞天、博古的黨籍,太過分了。國燾同志,我相信你會後悔的!」

  張國燾道:「老總,先不說這個了,喝酒去!你看我都親自來請你了。」

  朱德道:「還有二、六軍團那邊,你數次以我們兩個人的名義發電報,我好歹還是紅軍的總司令,可是,你連電文都不讓我看一眼。」

  張國燾像哄小孩子似的揮一下手:「好好好,以後,二、六軍團那邊,軍事上由你和劉伯承來搞,這可以吧?走走走!」

  朱德搖頭:「國燾同志,恕我不敬,你的酒會,我是不會參加的,別因為我去,壞了你的酒興……」

  他站起來,往山坡上走去。張國燾有些惱怒地望著他的背影,嘴裡擠出三個字:「老頑固。」

  天黑了,賀龍他們在紅二軍團指揮部的院子裡悶頭吸煙,沒人說話。任弼時抽得最凶,不時咳嗽一陣。

  賀龍到底是忍不住了,磕磕煙灰:「弼時同志,你是政治局委員,湘鄂川黔邊省委書記,有最後的決斷權,走,還是不走,你儘快拿主意!」

  任弼時與賀龍對望一眼,仿佛是下了最後的決心,他輕輕一拍小桌子,吐出一個字:「走!」

  賀龍與關向應讚賞地點點頭。任弼時道:「我建議,立即召開省委和軍委分會聯席會議,討論怎麼走,往哪裡走?」

  緊急會議是在桑植縣的劉家坪召開的,時間是次日上午。賀龍、任弼時、關向應、蕭克、王震、李達、甘泗淇、夏曦、盧冬生等領導,圍坐在長條桌旁,氣氛異常的凝重。關於是否突圍,大家很快達成了一致。

  可是,到哪去呢?北面是長江,東面有洞庭湖,河網密佈,西面有烏江天險,南面有澧水和沅水,他們的處境,其實一直是很兇險的。一年以前,他們是從黔東過來的,任弼時認為,二、六軍團還是應該到那裡去,相機建立新的根據地。

  王震說:「中央紅軍也是走的貴州嘛,我們也只能去貴州。」

  人們都沒有異議。任弼時說:「看來去貴州,同志們都同意。可是,要跳出敵人一百四十多個團的包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怎麼個走法呢?」

  會場靜下來了,丁天娃提著一把大鐵壺進來,往每人面前的大碗裡或缸子裡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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