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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任弼時輕輕歎了口氣。

  進入貴州,首先要面對貴州的大山。這天傍晚,他們站在一座大山的山頂上,望著夕陽下連綿不絕的群山,蕭克感歎:「沒想到貴州的山這麼大,這麼多!」

  任弼時道:「有個比喻——說是貴州七分山,兩分水,一分田。」

  王震道:「還有句順口溜,說貴州——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人無三分銀。老百姓窮得很呢!」

  蕭克說:「弼時同志,王鬍子,我們現在急需要一張貴州地圖。這麼多的山,我都轉糊塗了!」

  任弼時說:「不是有一張嗎?」

  蕭克無奈地搖頭:「是有一張,可是……李達,你來說說。」

  李達道:「弼時同志,我們現在只有一張中學生課本上的貴州地圖。」他比劃著,「只有這麼大,連很多縣城都沒標上,而且錯誤極多。今天部隊為此跑了不少冤枉路。」

  任弼時發愁:「可是,到哪兒去弄地圖呢?」

  王震說:「只有一個辦法,到敵人哪裡繳獲!」

  舊州是一座古老的縣城,在貴州的東南部。紅軍還沒到,守衛縣城的黔軍一個團就棄城而逃,紅軍一槍未放進了縣城。任弼時、蕭克等人高興地行走在大街上,他們很久沒這麼輕鬆愉快了。王震說:「黔軍還是不經打啊!好端端的一座縣城,龜孫子們丟下就跑了!」

  李達追上來:「諸位,我們今天發大財了!」蕭克說:「發什麼財?」李達喜滋滋地:「我剛得到報告,十七師從敵人的銀庫裡繳獲了五萬塊大洋!」

  任弼時等人一臉的興奮。李達又說:「還有一部無線電收發報機!」王震擊掌:「太棒了!像這樣的縣城,半個月打下一座,就什麼都有了!」

  部隊在舊州短暫休整。蕭克的臨時住處在一座不大的宅院內。黃昏,蕭克或許太累了,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打盹。

  他是湖南嘉禾縣人,二十歲入黨,參加過北伐戰爭和南昌起義。這年他只有二十六歲,卻擔任了紅軍軍團長的職務,是全軍最年輕的軍團長。他外表俊朗,頗有儒將風範,文韜武略不在話下,雖然年紀輕輕,但沒人敢小看他。

  不知何時,軍團司令部的江參謀跑進來,大呼小叫:「軍團長!軍團長!……」蕭克有些不悅:「你咋唬什麼?」江參謀道:「軍團長!你看,這是不是貴州地圖?」說著,他展開一張一平方米大小的地圖,但是上面沒有漢字,全是洋字碼。

  蕭克一驚,猛地站起來,端詳一下:「好像是貴州地圖。哪來的?」

  「天主堂。」

  「可這是外文的,我們沒法用啊!」

  江參謀想了想:「那裡還有個外國人,我去把他叫來。」江參謀抬腿就跑。蕭克又叫住他:「等等,還是我去請他。」

  天主堂內,法國傳教士薄複禮正氣咻咻地用法語叫駡什麼。江參謀領著蕭克進來了。江參謀說:「軍團長,就是他!」薄複禮氣憤地盯著蕭克。蕭克抱拳施禮:「先生,請息怒……」

  薄複禮突然用半生不熟的漢語講道:「你們的士兵,不該闖到這個神聖的地方來,褻瀆了上帝……」聽他講漢語,蕭克笑了:「尊敬的神父,我是指揮官,我向你賠罪了。」他鞠躬,並把腰間手槍解下,遞給江參謀,示意他出去。江參謀退了出去。

  見蕭克態度友好,不像剛才那些擅闖進來的士兵那樣無禮,薄複禮怒氣漸消:「我的中文名字叫薄複禮,指揮官先生,請坐吧。」

  二人坐下。蕭克說:「薄複禮先生,我們是紅軍,是一支你可能從沒見過的隊伍。我們決不危害手無寸鐵的百姓,還要為他們做事情。」薄複禮認真打量一下蕭克:「我能看出,你是個有教養的人。可是,你的部下,卻擅自拿走了教堂的東西。」蕭克愛惜地從懷裡掏出那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地圖:「是這個嗎?」

  薄複禮點頭。蕭克說:「神父,我們非常需要它。你要多少錢,都行!」薄複禮動作誇張地搖頭:「我不需要錢。我只想知道,你們用它幹什麼?」蕭克實話實說:「當然是用來行軍、打仗!」薄複禮微微搖頭:「可是,上帝是反對一切殺戮的。」

  蕭克頓了頓,誠摯地說:「神父,我們是為了反抗人間的不平等,是為了讓窮人吃上飽飯,不受有錢人欺負才打仗的!」薄複禮瞪圓他那藍藍的眼睛:「這麼說,你們心中裝著眾生?」

  蕭克鄭重地點頭。薄複禮在胸前劃著十字:「心裡裝著眾生,就等於是上帝。願上帝保佑你們,阿門!」蕭克感激道:「謝謝神父先生。」薄複禮慷慨地:「指揮官閣下,如果你們需要,可以拿走它!」蕭克欣喜異常,他起身,再次鞠躬:「謝謝!」薄複禮有些受寵若驚地站起身:「指揮官先生,你太客氣了。」蕭克卻為難地兩手一攤:「可是,神父,我們不懂外文。」

  薄複禮想了想,鄭重地說:「薄複禮願意為您效勞。」

  這使蕭克激動不已,他用力握住薄複禮的手:「真是太謝謝了!」

  這天夜裡,在天主堂的一個房間裡,昏黃的馬燈下,蕭克和薄複禮對那張法文版的貴州地圖進行翻譯。他們指著地圖上的一個地方,薄複禮含混不清地說一句,蕭克和他探討一陣,然後記錄下來。因為發音的原因,加之對貴州不熟悉,很多地名蕭克弄不懂,他們不得不一次次地探討、更正。外面傳來公雞報曉的聲音,黎明時分,才把那張地圖譯完。

  天亮了,外面傳來起床的軍號聲。薄複禮躺在一張小床上睡著了。蕭克吹滅馬燈,他極為愛惜地把地圖放進貼身衣袋,整理一下軍裝,站在床前,沖睡夢中的薄複禮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這是一個曾經幫助過紅軍的外國人。蕭克默默記住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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