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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日七時半

  老王聽人說過狗子槍法很准,但沒想到會有這麼准。

  被打倒的四人中,第一個正中眉頭,第二個打中額頭,第三個偏了些,從耳廓旁打了進去。估計是被害者轉身想逃,才給打偏了。第四個子彈是從腰際打進去的。從射擊這個角度來看,這應是個最佳位置。因為被害者已回過身去,想彎腰而逃。只有這個位置是致命的。

  四人中兩人當即斃命,兩人重傷,傷者正在醫院搶救。從傷情看,其中一人搶救過來的希望不大。另一人即使搶救過來,也沒什麼大用了。子彈從腰際打進去,穿透腎臟和脊椎,然後很結實地留在肝臟裡。

  會這麼准!老王從現場跑過來跑過去,跑過去跑過來。越想越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簡直不可能!狗子用的槍是一枝老掉牙的舊式步槍。極大極沉極笨,而且是在深夜,而且是身負重傷……速度又是那麼快。從現場的情況看,兇手必須一槍接一槍地射擊。村裡所有聽到槍聲的人也都這麼說,槍聲很緊,像幾個大爆竹串在一起,叭叭叭叭,一下子就完了。人們原都以為狗子用的是自動步槍或衝鋒槍,沒想到是這種老步槍。

  老王和老所長在一塊兒算了算,試了試,打出了一發子彈,然後退膛取出彈殼,再取出子彈塞進槍膛,拉回栓,扣住扳機,瞄準,怎麼著也得四秒左右的時間。但四秒鐘在那時則絕對不行,時間用得太多,否則就不可能再打出第二槍。因為這四個人幾乎是一齊向狗子撲過去。距離很近,不到二十米遠,有四秒鐘肯定撲到身上了。

  最多只能用兩秒多點的間隔時間,這才可能打倒第二個人。打倒第二個人,第三個人才會愣一愣,或者嚇一跳,但這估計也只能用去一兩秒鐘的時間,如果這時狗子仍然不能再一次舉起槍來,那個人就不可能轉臉往後逃,很可能一下子撲上去奪槍,因為距離太近了,也就是一二秒。第三個打倒,第四個才會猛然轉身回逃。但如果再慢一二秒,就可能打不准了,因為第四個被打倒的地方離窯門口還不到一米遠。如果再遲一秒,就會逃進窯裡去,肯定就逃了,實在不可想像。狗子當時實際上只剩了一隻手……

  從現場看,這純粹是一起駭人聽聞、蓄意而為的惡性兇殺案。

  所幸,兇犯狗子並沒逃走,也不可能逃走。當他們趕到現場時,兇犯就一直昏迷不醒。估計是在打倒第四個人後,就失去了知覺。現在也一併在醫院搶救。

  派出所是淩晨四點二十二分接到報案,淩晨五點一刻趕到。救護車約遲十分鐘趕到。據目擊者和聽到的人說,案發時,是在淩晨三點四十分左右。

  根據現場的情況,案發時間確實在淩晨三點四十分左右。再準確完整一點,應該是十月二十日淩晨三時三十七分到四十二分之間。

  十九日二十二時五分

  他好像一下子就醒了。一看表,竟過去了一個多小時!

  要挺住,一定得挺下去。他明白,像他目前這種身體狀況,不斷地昏迷不醒是極度危險的。

  爬下去,一定要爬下去!他不斷地命令著自己,不斷地一下一下向前挪動。

  胸口火燒火燎的,好渴……

  越想越渴,越渴越想,一時間覺得真是渴極了。渾身上下如此多足以致命的傷口,居然還能覺出如此強烈的渴來,確實是太渴了。

  應該想辦法弄些水。假如能喝上幾口,眼下的身體狀況也許會好轉些,他越來越明顯地感到自己的體力和心力正在迅速地衰竭下去。身上有幾處傷口仍在不斷地往出湧血。呼吸也越來越困難。心跳紊亂,急一陣,緩一陣。有時會突然覺到自己馬上就不行了,倒在這裡再也不會醒來。

  不!得堅持住,一定得堅持住!沒人會來援救你,只能靠你自己!

  他又爬了起來。一邊爬一邊思忖著,在什麼地方能尋到水。一下,兩下,三下,四下……他慢慢數著爬動的次數,陣陣昏眩迷亂的腦子裡,只覺得眼前這條路太長太長。一來回十裡多點,從下午爬到現在,依然遠遠沒有盡頭……

  好渴。渴死了……

  他使勁舔了一下舌頭。嘴唇很幹,舌頭也很幹,嘴裡也很幹。幹得令人發昏。

  他再一次感到自己的身體頃刻間就會崩潰。戰地衛生員講過,失血絕不能過多。有了傷口,第一要則就是迅速止血。流掉全身血量的四分之一就處於危險;流掉三分之一就會昏迷不醒,再多就無力挽救,必死無疑!

  他知道止血,但傷口太多太重太深太長,根本無法有效止住,也沒有任何止血條件和措施。只胸口到腹部這一道傷口,就有一尺多長。從山下爬到山上這一段路,幾乎就敞開著,灑在路上的血幾乎就沒斷頭。再後來雖然他用膠布粘住了傷口,又用布條纏死,但大片的鮮血還是迅速地洇開,滲出來。每一次大的撼動,就會滲出一片血來。還有頭上、臉上、脖子上、背上、腰上、腿上無數道傷口,鼻子撕裂了,一隻耳朵也爛了,左臂整個地給折了,右腿腕估計是粉碎性骨折,顏色黑紫,腫成水桶一般……

  全身都是出血點,他只能儘量的讓血流得少些、慢些。失血量大概早已超過了死亡警戒線。這就是說,他只能讓死亡來遲一些,緩一些,但已不可能阻止……

  他不斷地計算著估計著自己的剩餘時間和爬完這段路還需要多長時間。他必須趕在死神前頭。這是嚴酷的現實,他並不悲觀。猛然間又是一陣巨痛,疼得天旋地轉。他抖了一抖,緩了一緩。等巨痛慢慢過去,火燒火燎的感覺又陣陣襲來。

  ……渴,渴!

  生命的肉體,此刻對他似乎已毫無意義。但如果能喝上幾口,也許會延長一些時間。他不需要生命,卻需要時間……

  他又爬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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