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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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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明樓的風輕雲淡,岡田芳政心裡很是佩服,佩服他的坦白、遇事不驚、得理不讓人。 「明樓君,我現在很想知道你的這個情報來源,我無意冒犯,我只是想從明樓君這裡得到更多有關南雲被刺的資訊和線索……」岡田芳政特意放緩語氣,「希望……」 「沒問題,你不用解釋。」明樓猜出了他的心思,「在南雲被刺一案上,我多多少少感到內疚,因為刺客原本要殺的人是我!這件事,是我在周佛海先生的公館聽中央信託公司的李董事偶然提及,據說,他是聽他的小舅子――中央軍事委員會特務處一名書記官說的,詳細情況我就不清楚了。」 岡田芳政扼腕:「情報外泄竟然如此厲害。」 「原本我可以推說自己毫無所聞,但是,這不是我做事的風格,希望岡田君以後對明某有什麼疑問,可以直接詢問。」 「謝謝明樓君坦誠相待。這一次,是我做得不妥,請明樓君諒解。」 「我明白。岡田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都背負著不同的罪名在生活,想方設法地隱藏自己善良的一面,把最兇殘的嘴臉留在了大眾的印象中。」明樓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國人罵我是國賊!我也曾問過我自己,我心理上是否能夠承受,不管我能不能承受,新政府依然需要正常運轉,政權、財經、利益、貿易、暗殺等等,都不會以我的意志為轉移,就算我今天不做了,或者被抗日分子暗殺了,或者是日本人不再相信我,要除掉我了,對於這個混亂的世界、血腥的上海,並沒有多大幫助。跑馬場的馬照跑,夜上海的歌舞依舊升平,沒有人會為我哭,為我笑,這就是一個披著虎皮揣著綿羊心腸,為帝國服務的官員的下場。」 「明樓君,你很坦率,而且敏感。」 「不是敏感,是看得透。」 「我知道你很不容易。」 「是啊,不容易。當一個城市裡的人視你為虎狼的時候,做了國賊又何妨?」 「豪氣!」 「剛愎自用罷了。」明樓把茶杯一擲,說道,「茶涼了。」 岡田芳政被明樓的話打動,也被明樓的態度給折服:「明樓君,你令我改變了對『許鶴事件』的看法。許鶴的身份並不是一個秘密,而是一個早已泄了密的秘密,我們對敵人一無所知,敵人對我們卻能瞭若指掌。可惜了南雲這個巾幗英雄,死在了一些管不住嘴的情報官員手上,我們特高課理應深刻反省。」 「我們也不能說一無所知,至少我們知道洩密的危險無處不在……」 黎叔蹲在舊書鋪報堆的一個小角落仔細地尋找著舊報紙,掌櫃把一疊疊陳舊發黴的舊報紙往黎叔身邊一放,一陣灰塵揚起。掌櫃在空中擺了擺手,揮散揚起的灰塵,說道:「二十年前的舊報紙,有的都在這了,我這裡沒有的,估計全上海的舊書報鋪子都沒有了。您到底要找哪一年的新聞啊?」 黎叔笑笑:「不瞞老闆說,我是個集報刊首期的愛好者,不管什麼類型報紙,凡是第一次印刷,第一期出版,我都留著。」 「我懂,我懂,是有這麼一說,跟那些集郵的一樣。可是,您這樣找那得找到猴年馬月去啊。」 黎叔看著地上一堆堆的報紙,想了想說道:「要不這樣,您論斤賣給我,我買回去慢慢找。」 掌櫃有點兒猶豫:「這樣啊,我這報紙要論斤賣,可不虧了。」 「掌櫃的,您這廢報紙擱著也是擱著,您就吃點虧賣給我,我也就一窮教書的,沒有多少薪水,這不,愛好一個收集報頭,您看,您成全我個心意,算我謝謝您。」 掌櫃的心裡也沒譜,盤算了一下:「一角一斤?」 黎叔忙起身給掌櫃鞠了一躬:「我謝謝您!」 簡單格局的閣樓,滿地的舊報紙,黎叔專心致志地注視著每一張報紙上的新聞標題,一條一條地找著。直到看到一條標題為「不明身份之少婦遭遇車禍」的新聞後,目光才停留下來。黎叔自言自語道:「是你嗎?娟子?」 1922年的上海,春陽炫目,樹影搖曳。 寬闊的梧桐大道上,十八歲的明鏡帶著十一歲的明樓從一輛黃包車上下來,明鏡帶著弟弟準備穿過大街去對面的琴行學琴。 娟子推著一輛嬰兒車迎面走來,僅三歲的明台坐在車裡,手裡拿著一個漂亮的搖鈴,叮呤噹啷的被搖得聲聲作響。 寧靜的街面上,處處洋溢著春榮葉茂的家庭氣息,溫暖的春風飄飄然抵達行人的內心,甜蜜且平常。 突然,一輛黑色的轎車野馬脫韁般從一條弄堂裡斜穿而來,全速沖向行走在街面的明鏡姐弟,娟子眼疾手快,一聲「快跑」,一腳將嬰兒推車踢到路邊,雙手猛力推向兩姐弟。汽車飛速撞在娟子身上,呼嘯而去,娟子一身血污,當場氣絕身亡。 黎叔的眼眶濕潤,重新展開舊報紙,尋覓妻兒的蛛絲馬跡。 明台坐在桌前做著功課,窗臺上一盤淨水承載著一朵朵玫瑰花,陽光透過窗戶照在水影和花間,光彩熠熠。 阿誠敲門進來,手裡拿著兩條香煙,隨手關上房門。「明台,氣色不錯,傷養好了吧?」阿誠走到桌前,關心道。 明台站起身:「差不多了。」 「我從海關過來,特意回來一趟,送兩條煙給你。你自己藏好了,萬一不幸被大姐看見,我是不會承認的。」 明台調皮地笑笑,低頭看著香煙,一條是「哈德門」,一條是「農場牌」雪茄煙。看著香煙上印著76號的圖章,明台奇怪道:「阿誠哥,香煙不是政府專賣嗎?怎麼76號可以行銷呢?」 「你問這個?這不歸76號專賣,76號只負責運貨而已,蓋了章,才能進出港口。」阿誠刻意壓低聲音,「你不知道嗎?76號和重慶政府高層的人勾結,走私緊俏商品,香煙、紅酒、鴉片都有得賣。」 明台一驚:「你說的都是真的?」 「你以為呢?」 明台憤懣:「前線可是出生入死……」 「……後方是醉生夢死。」阿誠接口道,「生意嘛,有來有往,戰爭帶來的物資緊缺,雙方都需要互惠互補。周佛海跟軍統局的戴局長關係匪淺啊。明台,你在霧裡看花,終隔一層。」 明台不說話。 阿誠點到為止:「好了,我走了。」 「打火機。」明台伸出手。 阿誠突然想起來,「哦」了一聲,從口袋裡摸出「打火機」:「這款打火機最好不要隨身攜帶,太沉,容易漏液,一不小心,燒著自己。」 「明白。」明台把打火機握在手裡。阿誠要走,又被他叫住,「阿誠哥,我想問問你……」 「你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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