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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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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點了我還需要再打點誰?」阿誠不買帳。 「兩層利。」 「三七開。」 「成交。」梁仲春咬著後槽牙憋出了兩個字。 「明天給你提貨。」 「不行,我今晚上就要提貨。」梁仲春急道,「兄弟你辛苦一下。」 阿誠看看手錶:「好吧。」 「我開車過來接你。」 「不用,我自己開車出來。正好有一份市府公函要送給你。」 「什麼地方?」 「吳淞口。」阿誠道,「半小時後見。」 「好。」 掛了電話,阿誠一句話不說回房間換了身衣服,拿了文件。明樓端著調色板在畫板上輕描著,道:「獅子大開口啊。」 阿誠邊走邊說:「……你別弄我那畫,顏色深了。」 「我幫你調節一下光線。」 「你再把那畫給毀了。」 「小心開車。」 阿誠沒有回應,穿上衣服徑直出了門。 明樓在畫布上添加了兩筆,定睛看了看,覺得好似的確不如原先:「更上一層樓……」搖搖頭,擱下調色板,「玩物喪志。」 鐵鎬聲和樹葉的簌簌聲混合在一起,王天風的軍靴踏著落葉和泥土,順著鐵鎬聲走來。 明台正在幫於曼麗挖泥坑埋東西,什麼繡鞋、手帕、青布衫,凡沾了過去錦瑟痕跡的物件、首飾,全被二人一鎬一鎬鏟到泥坑裡,狠狠地敲打平了。 「從今往後,再沒有錦瑟這個人。」於曼麗費力地掩埋著泥坑裡的手帕、青布衫、繡鞋、首飾……這些曾經沾染了錦瑟過去的所有物件。 「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明台道。 「對!沒有這個人!」於曼麗下了決心,永遠與錦瑟決裂,因為錦瑟死了;永遠與于老闆的情感不再交集,因為于老闆死了;永遠都不再記得什麼養父,因為養父在她心底也死了。 王天風一言不發地看著眼前這對學生,突然間覺得他們身上憑添上了幾分可愛。經歷了這麼大一場生死洗禮,依然稚心不改。他想,埋了舊痕跡就能忘舊嗎?如果真的可以,這兩個孩子當真就實屬不易。 于曼麗看見了王天風,嚇得往後一哆嗦。明台發現於曼麗異常的舉動,轉頭看了一眼,忙扔下鐵鎬小跑過來,立正,敬禮。 「陪我去走走。」王天風悠悠道。 「是。」說著,邊在背後伸出手向於曼麗打了個「休息」的手勢,邊跟蹤著王天風向樹林的幽靜處走去。 於曼麗看著明台的手勢,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此刻,明台不回頭也能感應到「搭檔」的笑容,繼而嘴角上揚,面帶幾分自得。 王天風和明台沿著蕭蕭落葉鋪滿的小徑走到寂靜的山林裡,樹梢上不停有水珠滴落,濕氣很重,空氣裡裹著新翻泥土的芳香,軍靴踩在泥上,深一腳淺一腳,留下新鮮的痕跡。 「明天你就要離開這裡了。」王天風口氣很淡,但明台卻能從這淡淡的口吻中聽出老師的「難舍」之意。 「恨我嗎?」王天風問。 「怕你。」明台由衷地說。 王天風失聲一笑:「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 「記得,在飛機上。」明台說,「老師盛氣淩人。」 王天風瞟了他一眼:「你也好不到哪裡去,目中無人。」 明台笑起來,笑容單純優雅。 「會想念軍校的生活嗎?」 「會。」 「軍校裡的人呢?也會偶爾想起吧?」 「會,除了您。」 「一槍銜恨?」 明台低下頭,不作答。 「我在軍校裡,送走了一批孩子。有的送到了秘密戰場,有的送到了鬱鬱蔥蔥的荒塚裡,有的送到了血火紛飛的戰壕。這些孩子有的敦厚,有的清婉,有的溫和,有的烈性,都是好人。就算有貪生怕死的,也是好人。他們只是生錯了時代,來錯了學校,找錯了物件,走錯了一步。我的心,也是肉長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王天風長歎口氣,「送走你們,最難熬的就是等待,有的時候等來你們立功的喜訊,有的時候等來你們失蹤的消息,一旦失蹤,你們的骨頭和血屑,你們的頭髮和指甲,我都不可能碰到,那個時候我就會到荒塚去,看看埋在那裡的孩子們……」 「為什麼不讓我們都戰死在沙場呢?採取這種極端殘忍的方式來考驗……我們。是人,誰不貪生呢?」明台說。 「是啊,我把貪生怕死的孩子送出去,會帶來什麼後果呢?一個貪生的孩子,會毀掉我們整個行動網,一個貪生的孩子,會圖自保出賣組織。你們一旦走出這個門,所有的危險都是真的了。行動中無所依憑,沒有後援,精神上人格分裂,備受摧殘,時時刻刻置身於險境。死亡對於你們來說,就變成家常便飯了,稍有不慎,就會自我毀滅。一個優秀的特工,唯一的生存根基,就是不畏死;唯一的生存法則就是誰也別信,甚至包括自己。」 王天風的話讓明台深有感觸,同時也對王天風制服自己的一系列手段和談話感到折服,心底不由生起英雄惜英雄的意味。 「這塊表是我所有家當裡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禮物,送給你。」王天風說著從手腕上把手錶摘下來,送到明檯面前。 明台認得這塊瑞士手錶:「我從不用別人用過的東西,表也不例外。」看似不給面子,可他心裡知道這塊手錶的珍貴,禮物太重不敢輕易接受。 王天風無語,拿著名表的手在半空停頓了半晌,開口道:「那就留著做個紀念吧。」 「壓箱底,您不介意嗎?」 「不介意。」 「好吧,我收下了。」一副勉為其難的口氣。 「你沒有什麼要送給我嗎?」王天風知道明台給自己買了一套西服,故意問道。 「原來有的,可是我改主意了。」明台說,「像老師這樣清廉如水的人,我就不賄賂了,免得挨軍棍。」 「你按我的尺碼買的衣服,你能穿嗎?」 「能啊。」明台理直氣壯,「等我老了,長縮點了,發福的時候穿。」 「好。」王天風就喜歡明台這股調皮的勁頭,罵人都罵得不拖泥帶水。「你記著,下次千萬別再落我手裡。」算警告,也算玩笑。 「您是專程來跟我告別的嗎?」明台追在他身後問。 「不,幹我們這一行的,不需要告別。」 「將來還會再見面嗎?」 「有可能,但是如果再見面,也許就是你死我活。」 「那就別再見了。」 王天風笑笑,向前走去。 「老師!」明台輕聲叫道。 「記住,你才剛剛起步……」 「我會讓您感到驕傲的!」 王天風停住腳步,回眸一看,明台立在樹林裡,站著筆挺的軍姿,清雅、英俊、自信滿滿。一個帥氣中透著堅忍不拔的軍禮,讓王天風步履輕健,頻頻回首。夜幕下,明台巋然不動,滿身都是月光。 王天風燒著明台和於曼麗的檔案,每每燒毀一份學生檔案,王天風的心裡都油然升起絲絲愴然心酸。 「老師,我們殺敵去了。軍裝等物替我們收著,若戰死,替我們燒埋了;若勝利回來,我們還要穿著授勳。老師好好活著,正如我們努力死地求生!學生:毒蠍。」 明台第一次把自己的代號寫在書面上,王天風看著簡短且乾淨的文字,想起了他第一次給自己留書時也是用的這個代號。 看著桌上的衣物和勳章,王天風感覺內心異常溫暖、滿足。 刺耳的警報聲劃過。 大雨傾盆,豆大的雨珠砸在雨傘上,烏雲密佈的天氣,連白天的顏色也變得像黃昏一樣,昏暗、渾濁。 76號的大門打開,一輛囚車進來,緊跟著荷槍實彈的特務們從車廂裡跳下來,惡狗狂吠。 雨聲、拉槍栓聲、喊口令聲、尖叫聲融在一處。 阿誠打著傘從76號西華棚出來,梁仲春陪著他,邊走邊說著什麼。他們面對面碰上囚車的車廂門正被打開。 一名特務推搡著明鏡從車裡下來,一個踉蹌險些摔著。她一身黑旗袍,從頭到腳於瞬間淋得透濕,腳上的鞋子只剩下一隻,臉上滿是恨恨的表情站在雨地裡。 阿誠走出來看見明鏡,嚇得目瞪口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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