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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不錯。」明台淡淡淺笑,「以針代筆,字格簪花,嗯,值得珍藏。」

  於曼麗歡喜地笑而不語。

  「錦瑟?」明台訝異地看了看錢袋上的名字,又看了看於曼麗。

  「是我的小名。」於曼麗羞澀地問道,「好聽嗎?」

  明台點點頭:「嗯,很別致。」

  「將來你要想起我了,不妨看看這個錢袋,也是一個念想吧。」

  「我要想你了,會來看你的。」

  于曼麗眉宇間蒙矓得有了三分喜悅:「那個時候,草都綠綠蔥蔥了,也挺好的。」

  明台撫摸著錢袋,注視著她,露出燦爛的笑容。

  「你的行程很緊,我不久耽擱了。不過,臨行前,我想……」於曼麗猶疑了一下,「給明少爺唱一曲。」

  明台有些恍惚,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仔細地看著她,笑容裡隱約帶了三分媚骨七分妖嬈。明台強作鎮定,心想:難怪有人說女子具有多面,居然在一笑一顰中蹭出了「情色」味道。

  於曼麗站到病房中間,掏出一方湘繡手絹,低回婉轉地用湖南小調唱了起來:「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聲音很低,很甜潤,明台感覺一股陰冷之氣順著全身毛孔往裡鑽。

  於曼麗唱著唱著靠近明台,滾燙的唇貼上他的唇,明台的頭不自覺偏向一邊。於曼麗的淚水掛在睫毛上,看著她的樣子,明台又有些不忍,吻在了她的額頭上。

  「將來你有機會到香港,記得來找我。」明台喃喃道。

  於曼麗不說話,只是定睛地看著,眼前這張與自己只有幾釐米距離的俊秀臉龐。

  軍車飛馳在崎嶇的山路上,明台坐在軍車裡,腦海裡反復想著於曼麗在自己跟前說的幾句話。「會想我嗎?」「記得我。」「記得來看我。」「別忘了我。」一句一句,至情流溢,直達深衷。

  王天風站在山頭,看著載著明台的軍車漸行漸遠,郭騎雲站在他旁邊不解地問道:「您就這麼放他走了?」

  「走,走哪兒去啊?自古華山路一條。進了軍統的門,死活都得披著這身皮,敬酒不吃吃罰酒。」王天風語氣裡有自負,更有鬱積直瀉般的暢快,「佈置好刑場,你看我今天晚上怎麼收拾他。」

  郭騎雲立正:「是,處座。」

  「跟老師動手,好啊,明少爺,我會告訴你,什麼是師道尊嚴。」

  軍車速度很快,沿途樹林披著斑駁的霞光,泥土上的落葉和山澗石壁都被霞光點燃,明台從未有過的歡愉和自由感浮上心頭。儘管前途一望蕭索,他始終相信荒原的盡頭就是城市大道,表情和心裡淨是重獲自由的喜悅。

  軍車停在軍需庫門口,明台拿著行李走了進去。庫房是一個很寬闊的四合院,明台邊走邊喊:「有人嗎?」

  林參謀聽到聲音從房間裡走出來:「是明台吧?」

  明台回應道:「是。」

  「我剛接到軍校的電話,說你今天要下山,先吃點東西吧,還有換洗的便裝,軍裝是不能穿下山的。」

  「是,有勞您了,怎麼稱呼?」明台客氣道。

  「你叫我林參謀就好了。」林參謀一臉熱情,主動過來替明台拎行李,「走吧。」

  明台被林參謀帶到一間小屋裡,簡易的佈置,「這裡原先是一個監獄,後來廢棄了,改建成一個臨時小型的軍需庫。山上軍校師生們用的柴米油鹽醬醋茶,都是從這裡運上去的。」

  林參謀放下明台的行李,明台環顧了一圈,坐了下來。房間裡早已準備好酒菜,菜色比較簡單,只是一些青菜、白菜、豆芽和蛋羹。

  房間裡光線很暗,而且房間的造型很奇特,長長窄窄的。明台看見青色的地磚上有陳舊的滴瀝物,形成黑紅相間的不規則條紋,很壓抑,很邪惡,很醒目。牆上還有燒過的焦痕,氣氛很詭異。

  「這屋子怎麼鬼氣森森的?」明台問。

  「這裡從前是關押女死囚的房間,你想,女人臨刑前,多有自殘、自毀的。聽說,死在這間屋子裡的不下五六個女人。」

  明台沒有多想:「哦,難怪。」

  「你知道錦瑟嗎?」林參謀故作無意地問道。

  「錦瑟?」明台有些疑惑,下意識捏了捏口袋裡的錢袋。

  「當年曾經轟動一時,駭人聽聞的『黑寡婦』錦瑟啊。」林參謀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她就關在這裡。」繼而往牆上一指,「喏,那裡有被執行死刑犯人的遺照,都嵌在牆壁的相框裡。原本啊,我是想都拆掉,太沉、太髒,我這裡人手又少,一偷懶,得,留到現在……」

  明台順著林參謀的手指方向看過去,於曼麗的照片赫然現於眼前,由於離牆壁還有些距離,他生怕自己看錯了,於是快步上前走了兩步,仔細辨別著上面的圖像和文字。

  「殺人犯錦瑟,十九歲。民國二十七年正法。」

  照片裡的於曼麗雙手被縛在背後,五花大綁,一臉堅毅,面帶詭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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