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五月槐花香 | 上頁 下頁
一三〇


  「哎!小李同志,您是公家人,您說說,她調走是不是跟我那天的事兒有關,跟我的事兒有關?」

  「可能有,也可能沒有,我不知道。」小李說完走了。

  佟奉全繼續追著問:「哎!小李同志您說說我怎麼做才能讓莫荷同志不受影響,哎,小李同志!」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雨了,佟奉全呆在雨地裡。雨絲斜射在他拼好的《眾生禮佛圖》上,唰唰有聲。佟奉全站在雨裡自語著:「人一生不能辦錯事啊,假的錯事兒也不能辦,害己也害人,害人。」

  三

  佟奉全抱了個包袱,跟著一名解放軍朝牢房深處走去……走得很慢。索巴從旁邊一個號子裡突然撲過來:「哎!這不是佟奉全?我賣文物送這兒來罪有應得!你他媽的發洋面,保護祖宗玩藝兒的主兒,怎麼也進來了,啊……你小子怎麼也進來了!你個假仁假義的臭東西啊,你活該!!你是不是活該?」

  佟奉全邊走邊回頭看看,沒有說話。

  那個解放軍打開一扇鐵門,佟奉全又回頭看了一眼關著索巴的那個號子,進去了。哐當一聲,牢門關住,鎖上。

  佟奉全自首了。佟奉全找不出證據證明自己沒賣過那只尊,只有自首。他以為這樣對莫荷有好處,他也只有這樣了。

  索巴正在牢房裡躺著,鐵門開了。兩名解放軍和人民法院的審判員走進來。

  審判員說:「索巴!起立!」

  索巴慌忙爬起,一看這陣式,身子一晃就要癱倒,兩名解放軍架住他。審判員念道:「人民法院第七十三號處決令……」

  兩名解放軍架著索巴要去執行槍決,索巴從各號門前經過,突然佟奉全沖到門口:「索巴!索巴!索巴!」

  「哎!我聽著呢,解放軍同志,這是我一熟人親戚,求您讓我停下腳,我跟他說兩句話!哎!有話說!」

  「索巴,你積積德,你給我個實話,你姑她是活著還是死了……你這就死了,你不能把真話帶走,就算我求你了,你說個實話。」

  「佟奉全,你先說句話送送我!」

  「你,你罪有應得!」

  「說得好!告訴你,我姑她沒死,聽說在西山呢!」

  「你……你不是個東西,連自己的親姑都害,斃你十回都不多,斃你十回!」

  「罵得好,該罵!我走了……該著!我走了!」索巴也哭了,「我不是東西,我他媽的該死!」

  索巴走了,佟奉全一下坐到地上:「在……在西山哪兒?在哪兒呵?」

  這是消防局的機關食堂,正在舉辦週末晚會。一對對舞伴隨著樂曲,翩翩起舞。李局長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獨自坐著,一直盯著那扇時開時合的門,一眼看見莫荷推門進來向莫荷招手:「哎!莫荷,莫荷,在這兒!」

  莫荷走過來,李局長端著兩瓶汽水迎上去:「來!來來!天氣很熱吧,喝點水,喝點水!」

  他們沒有跳舞,而是到了外面。莫荷說:「還是外面的空氣好!」

  李局長說:「就是!就是!還是外邊好!外邊的空氣清新!……莫荷同志,沒想到你會突然約我,我一直在想,但沒想到!」

  「突然嗎?」

  「突然!」

  「我覺得那天,你在崔村那棵大槐樹下牽著匹馬等我,才叫突然呢!」

  「是啊,你還記著那天呢!」那是他們在解放區時的事情。

  「記著!李局長!」

  「不興,不興,不興這麼叫,叫我大奎!」

  「叫不出來!叫大奎同志行嗎?」

  「也行!」

  「大奎同志!您還在消防大隊管事兒嗎?」

  「哎!莫荷同志!我還在那管事!」

  「像那種區呀,縣的消防隊都歸你管嗎?」

  「歸,都歸,問這幹啥?」

  「沒什麼,那……那你工作一定很忙?」

  「也忙也不忙,看忙什麼了,莫荷你還在學習?」

  突然,一個司機氣喘吁吁跑過來:「李局長,讓我好找,你快回去吧,有人偷偷跑進辦公室,刨開了水泥地,大家都等你回去審問呢。」李局長有些歉意地看著莫荷,不料莫荷卻說:「我也過去看看。」

  他們走進一個房間,屋子中央擱著被刨起的水泥塊。有人把那個偷刨水泥地的人推進屋裡,竟然是生子!

  莫荷說:「李局長,人我認識,不是壞人,這事兒我也知道,這院子原來是個民房。蓋房前,他們住過。李局長他還上學呢……他……他!」

  李局長說:「既然莫荷同志清楚,又是個孩子,就放了吧。」

  莫荷說:「生子,你先回學校吧,明天我找你……」

  在監獄的會見室裡,佟奉全和莫荷對面坐著。佟奉全說:「……這種地方,您來可真不合適,……有什麼話您快批評教育了,早點走吧!」

  莫荷說:「奉全哥,有一件事我現在想問清楚,真的尊是不是在那座新樓底下埋著?」

  「莫荷,問這些幹嗎?我都自首了,說話就該判了,咱不再提這事兒了,這事兒你也別再問了……真的假的跟您都沒關係了,行了……我走了。」

  「等等!有關係沒關係,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奉全哥,您這一輩子啊,總是從人情出發,大是大非上不較個真,小情小理的那麼認真,你活著不窩囊嗎?」

  「您批評的對,您批評的對,可天底下也有這人力不濟的事,沒辦法只有認命!莫荷,這事兒我跟誰也不想說了,尤其再不想跟您說了,您別為這事兒再費心了,我佟奉全就夠對不住您的了……我現在挺好,我謝謝您了,生子怎麼樣?」

  「生子,為這事兒,夜裡去刨人家樓了!」

  「什……什麼?那可不應該,那可不應該!不應該!我這事就要了了,我這兒都進來了,你們可就別再為我想了,你們不……不想我,我倒心安理得,千萬別再想我了,甭想了,甭管了!」

  「奉全哥,人是有感情的,誰不想心靜啊,你別光想著自己心靜了,也為別人想想!那只尊到底埋哪兒了?」

  佟奉全說:「……埋了,您別費心了!」

  「好!真要上庭的那天您該說實話!」

  「……看……看吧。」

  「還有件事,我得跟你說……我……我要結婚了!」

  佟奉全笑笑:「好……好事,應該的,應該的!!」

  六

  李局長和莫荷的婚禮是在消防局的食堂裡舉行的。鬧洞房的人將一個大紅蘋果吊起,讓新郎和新娘面對面去啃,兩人的嘴唇剛剛挨到蘋果,那人稍一用力,蘋果突然滑走,兩人的臉碰到了一起,惹得大家一陣鼓掌起哄。

  生子也穿了新衣裳,坐在人群中。只有他心裡清楚,莫荷姐姐的神情有些失落。

  夜深了,忙亂了一天的莫荷有些累,已經鑽進了新被子,眼睛望著天花板,想著什麼。

  李局長躍躍欲試地鑽進被子,剛要動作,莫荷卻有些嚴肅地說:「等等……大奎同志……」

  「叫大奎吧!」

  「大奎!我……我還有兩件事,想跟你先說說!」

  「明天說吧。」

  「就現在說……」莫荷攔住他的手。

  「說吧!」

  「生子,沒爹沒娘了,我們雖不是親姐倆可比親姐倆還親,我拿他當親兄弟看,結了婚,你也得認他這個親弟弟!」

  「那有什麼說的都是階級兄弟,我對他絕不會比你對他差!」

  「他跟咱一塊過!」

  「行!」李局長又要動手,莫荷這次沒再攔:「還有一件事!」

  「……說!」

  「……想辦法把那辦公室的地刨了!」

  「這……」李局長停住手看著莫荷。

  「你聽我說完,咱是共產黨,咱不能冤枉一個好人!」

  「莫荷,你……你說句實話。你……你跟我結婚,是不是為了這事兒?你說實話我不氣,你說吧。」李局長有點茫然。

  「不全是……你,你這人憨厚,可靠!」

  「算是實事求是了,有你這話,我對你好一輩子。」

  李局長猛地抱住莫荷。莫荷順手關了電燈。

  人民法庭上,佟奉全面無表情地站著,羅教授正在做證:「據我所見,實物我是見過的,銘文我有拓片在……還有英文報紙已然判出,我是以這些來推斷,這只真尊已然流入國外!所經之手大概不會超出佟奉全……當然,如果此時,按佟先生之辭,賣的是假,而真的尚在!那麼只有見到真的才能否定他的賣國餘利之行為……倘不見真……」

  剛說到這兒,李局長和一個工兵托著真尊進來了,莫荷、生子跟在他們後邊。

  羅教授看見了:「法官同志,大概案情有了新進展,不言自證了,真的來了,我憑多年的經驗可以斷定這是真的,不必細看,這是真的!」

  佟奉全淚如雨下,他又看到那只真的尊了。

  法庭中有人鼓掌,大家一齊鼓掌。莫荷隔著好多人看了佟奉全一眼,馬上望向別處。

  情這東西,只要真付出,就不會白費,倒不是求個回報……求個心換心吧,情之歸屬,或許不能盡如人意,天底下有情終成眷屬的有,有情人未成眷屬的也有,有情就好吧!有坦蕩的真情,已是十分的可貴了,說句看開的話,您還求什麼呢?

  佟奉全後來去了廢品收購公司,兢兢業業,任勞任怨,二十餘年來在那些破爛堆裡發現了國寶級的文物三百多件,其它有價值的文物幾千餘件……為國家的文物事業做了貢獻!

  佟奉全沒再結婚。二十餘年來只要休息,他就騎個車子往西山跑,他走遍了京西的大山溝溝,他想找到茹二奶奶的下落……但一直沒有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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