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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第二十三章

  一

  佟奉全一臉熱情地端著大木盆進來:「來!水正好,我給您洗洗!」茹二奶奶鞋已經脫了,早等著呢,嘴上卻說:「可不能勞駕你,叫馮媽,叫馮媽!」

  佟奉全蹲下撩著水試著:「還不都一樣啊!別等了,呆會兒水涼了……來!熱不熱?」

  「熱!」茹二奶奶說,真是熱在腳上,暖在心裡。

  「水熱啊!」佟奉全馬上跑到屋外端了一勺涼水,加了一點,「您再試試。」

  「又涼了!」茹二奶奶又說。

  「喲,可不涼了 。」佟奉全拿手試試,趕快又加熱的。

  茹二奶奶突然說:「我不想洗了!」

  「要麼我叫馮媽!」佟奉全有些愣了。

  「不用,不洗了,說實話吧,這些日子,我先是盼你,後是怨你……我有話想跟你說,你這一洗把我想的說的活洗沒了!」

  「洗腳歸洗腳,說話歸說話,有話你說,礙不著洗腳的事!」

  「那我就先把話說了吧……奉全,咱倆在一個院子裡,不管怎麼說外人看著像是夫妻,可咱們倆心裡明白,咱不是夫妻,自打結婚那天到現在,原先什麼樣,現在還什麼樣……奉全你為了跟我結婚受了大委屈了,這我知道,這麼大的委屈,那麼多的風涼話、白眼你都受了,進了這個院子,你可是一點委屈都不願再受了,奉全你心裡有多麼煩我,我知道!」

  「您怎麼那麼說……」

  「煩我就說出來,不礙的……我想知道,你受了這麼大的委屈, 隱著、忍著是為什麼?你總有一圖吧,沒關係,你說出來!」

  「您……您以為呢!」佟奉全沒想到她會這樣認為。

  「無利不起早,你總要有一圖!您圖什麼我都不在乎……奉全,你說出來……我讓你圖個高興!你高興了,我也高興。你圖的什麼只要我有都給你,買你個笑模樣成不成!買你在我身邊扮個假丈夫成不成!」茹二奶奶自己也沒想到越說越氣壯。

  「我圖……我圖什麼?!我圖滿街的人指著後脊樑罵我!秋蘭太太您這會身子重,我有些話一時說不出來,您把早先說過的話,想想!咱再說吧,您想想是我圖的什麼?還是您圖的什麼,你一早跟我說的是什麼話。我……我!秋蘭太太您身子重,咱不說這個,不說!」佟奉全用毛巾擦了手往木盆裡一扔,出門了。

  茹二奶奶愣愣地望著還在晃悠的屋門。

  「老爺,這麼晚了還出去呀!」馮媽在院裡問他。

  佟奉全沒有回答,街門很重地響了一聲。

  茹二奶奶猛地將勺子摔在地上:「摔門!這還有個樣嗎?」

  馮媽輕著腳步進來:「太太,好好的,連腳都要給您洗了,這是什麼話又不對了!說走就走了!」

  「馮媽,當初我是求著佟先生娶我的吧!我都說什麼來著!」

  「虛的,許下的先不說了,您先一條說的是怕孩子生出來沒爹!讓人給個爹的名份!」

  「我想起來了,他就是仗著這話愛搭不理的呢!爹的名份,對了,我娶的是孩子的爹,不是爺們,我當初可就不該說這話……這可好他還真有理了,他臨出門了還說呢!你再想想,你說了什麼?他,他指著這話當刀子架我脖子上呢!他指著這話收我的東西呢!」

  「太太,您給人家的東西,人家可沒拿!」馮媽也覺茹二奶奶的話有些離譜了。

  「盼著我死了,今兒個不拿,明個全拿走呢!馮媽,誰家的爺們見天的不過來說句話啊,誰家的爺們結了婚了不住一塊,他使著我的銀子,天天夜裡出去,怕是外邊有了人了吧。啊!馮媽他是不是外邊有人!」茹二奶奶警覺起來。

  「太太,咱往好了想吧!這種事緩著來吧,您沒結婚的時候想著結婚,這婚一結,您可不能太急了。佟先生也不容易!」

  「你別勸我,叫茹安……叫茹安……」

  「大晚上叫茹安幹嗎呀!」

  「叫茹安跟著他看看去,看他晚上都幹嗎去了!叫茹安!快叫茹安啊!茹安!茹安!」茹二奶奶簡直有些歇斯底里了。

  馮媽無奈:「得我叫,我叫!」

  佟奉全先是去了範家小院,沒碰到范世榮,這才來到雅集堂。當著范世榮的面,佟奉全抽了自己兩個大嘴巴:「我我!我活該,該著!活該!五哥,我抽自己嘴巴都不解恨,五哥,您打我兩下,您打我兩下!」

  范世榮筒著手:「我不打!你活該你自己打!」

  「我活該,真活該!我圖什麼!當初她自己說,怕孩子生出來沒爹,就找個爹的名份,我這是心疼人……看著孩子無緣無故的可憐認就認了吧!依舊依舊吧,怎麼著,爹的名份給了,還非得要個親夫的名份啊……五哥,我是真的不,不樂意啊……我每天的街門外邊,委屈著,忍著,裝著,做著,怎麼著我這進了街門裡了,我還要那麼裝著、假著,我什麼時候活自己呀!我白天晚上的都找不著自己了,我冤不冤,我活著還有什麼勁兒!」

  「這話你都跟她說了?」

  「說不出來!」

  「那我還說你活該,我就顯得不厚道了,可我實在忍不住,還得說你活該!你可不就是活該嗎?既結了婚了就想著這是結婚了,要麼就別結。結了就什麼也別想了,演戲也得把夫妻的樣演象了……幹嗎不呢!人這一輩子,不就是不冤不樂嗎?隨遇而安,想明白了,委屈是鐵定的,委屈歸委屈,就是明兒要死了,今兒個該樂啊還得樂啊!就是演著也得樂啊!活人嗎!」范世榮說著話拿出那對小瓶,「你的事兒先不說了……奉全,你活該我不笑話您,說句話在前邊了呵,我活該你也不許笑話我!」

  「我哪有心笑話你呀?這是什麼?」佟奉全看著那對小瓶。

  「甭問是什麼,您看著要是對了,你告訴我東西對,要是不對,你一句話都甭說,別告我這是撂跤貨……明說吧,告我跟殺我一樣,不是在錢上殺我,是臉上,我范世榮丟不起這人!」

  人生之事,豁達第一,可看別人事,勸別人時最容易豁達……所謂站著說話不腰疼,真到了自己碰到事了,再用那些話來說自己,有時真是一句也就聽不進去了。

  佟奉全拿都不拿,隔著桌子看了看。

  「多少錢收的?」

  「甭問了……」

  「收什麼人的?」

  「人找不著了……」

  「您哪兒來的那麼些錢?」

  「沒花錢!」

  「那算什麼打眼啊?」

  「鋪子押給人家了……」

  「人家來要賬了?」

  「我等著呢。」

  「等著又能怎麼樣?」

  「等著,讓這玩藝聽響了,要聽也得兩人聽,五萬多塊大洋的東西,我得聽出個彩兒來!」

  「到底是誰?」

  「關副官,假的關副官,人跑了,我等著人問我要賬呢!」

  「也許沒人要了!」

  「不怕,等他來要,誰要,誰是我要找的爺!是我師傅,我得跟他好好學學。」

  佟奉全勸道:「也許跟人沒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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