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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第十七章

  一

  藍一貴被連推帶搡地推進牢內,一位警官喝著茶在看報紙。矮胖的員警對警官說:「報告長官,琉璃廠的藍一貴帶來了……」

  「藍掌櫃,」警官翻著報紙,「什麼事啊!跟洋人過不去?」

  藍一貴小心地說:「其實跟他沒關係,他非要攬事!」

  「說得有理,跟他沒關係,他攬著了不就跟他有關係嗎!服個軟認個輸吧!」警官面無表情地說著,這時不看報紙了,低頭看著空空的桌面。

  「我服了也認了,他不饒人……」藍一貴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塊表、幾塊大洋,放在桌上。

  警官假裝生氣:「你這是幹嗎呀!」

  「老總,先存您這兒,回頭進號裡別讓人家搶了……」

  警官說:「也好!看好了啊,一塊表十五塊大洋,代存!……押七號,讓青子照顧照顧!藍掌櫃,跟洋人犯不上的,沒大事就服個軟吧!」

  來開門的是馮媽,她望著莫荷問道:「喲!這是找誰啊?」

  「我找佟奉全,有話跟他說!」

  馮媽不客氣地說:「我們這兒還想找他呢!請假出門了。」

  莫荷又問:「去哪兒了?」

  「呀!你不是那莫荷嗎?他去哪兒了,您最該知道啊!你要不知道,那沒人知道了。怎麼還問起我們來了?」

  茹二奶奶在裡邊叫道:「馮媽,馮媽!」

  「得,我們奶奶叫了,您走吧!」馮媽邊說邊把大門關上了。

  莫荷傻了,在臺階上呆呆地站著。天都黑了,路上行人也稀稀拉拉的。生子著急地問:「姐,怎麼辦?」「回家!」莫荷傷心又沮喪,拉著生子慢慢地往回走。

  馮媽進了堂屋,茹二奶奶都脫了形了,蓬頭垢面的,坐在一張躺椅上,身上蓋著毛毯:「剛才誰敲門啊!」

  「那個莫荷!」

  「她幹嗎來了?」

  「問佟先生去哪兒了!」

  「我還想問呢!馮媽,你說,這佟先生到底去哪了?他這會兒要是回來了,肯定認不得我了。馮媽,我剛照了回鏡子,自己都快認不出來了,我有一半都變成鬼了,還有一半在這世上撐著呢!馮媽,你說我這肚裡的孩子死了沒有?」

  馮媽理虧:「怕……怕……怕是……死了……」

  「找那個王大夫再來看看吧。」

  「那大夫不是說了嗎,吃完了這幾副藥再來……」

  「我吃了這麼些藥了,怎麼還難受啊?」

  「太太,那咱不吃了行不行!幹嗎這麼自己作踐自己?」

  「不吃了,這孩子若真生出來半死不活的,不是更加罪孽嗎!馮媽,從喝第一碗時我就想好了,要喝就得喝下去,要麼就不喝!……馮媽,熬藥去吧!我能受!」

  馮媽拿藥出了門,偷偷抹了抹眼角。

  佟奉全已經幾天幾夜沒合眼了,鬍子拉茬的,睡在那堆破銅片子和工具旁邊。天亮了,他手邊那只刻過字、上過繡的假尊已經做好了……

  一隻手伸過來,輕輕抱起了假尊,是金師傅。金師傅想趁著佟奉全睡著之機,用這只完好的假尊,再用砂箱對半地印出一對兒模子來,自己做一個偷偷地留下。

  佟奉全睡得太沉了,金師傅邊看著他,邊很快地在砂箱中印著模子。佟奉全一點不知,仍舊沉睡著。

  日頭高了,范世榮筒著手迎著陽光而行,覺得有些晃眼。走著走著,忽聽耳後傳來幾句英語:「范先生,藍一貴那天被抓,你看見了嗎?要不是那天我攔住,會連你一塊兒抓走的。」

  范世榮聽出是祿大人,不理他,照舊往前走。祿大人在身後跟著,不停地說著。到了雅集堂門前,范世榮掏鑰匙開門,祿大人跟著進來,一會兒英文一會兒中文地說著:「按理說我不該說這話,但不說你就不知道!」范世榮先把頭天的茶根倒在一個茶海中,然後泡杯子,拉開門倒茶葉根,跟街上人打招呼,好像祿大人根本不存在。祿大人還在說:「我所有的心思你也該明白了!我這是為了那件東西……來的!」

  范世榮打開一個叫罐,驚動了裡邊的一隻油葫蘆,興奮地叫了起來,聽祿大人還在不停的說,不禁煩了:「祿大人您別說了,說什麼我也不念您好!東西不是我的,是我的我也不賣您!」

  祿大人問:「為什麼?」

  「不為什麼?您他媽的洋眼看人低……有本事你把我抓進去,那我倒謝謝你了!」

  「范先生,您說什麼我都不生氣……照片已經寄到博物館,他們已經和我簽了合同,這東西不會放手了……請你看看……」

  范世榮只顧逗著油葫蘆:「甭給我看……我管不著……」

  金師傅小心地把那只做了模子的尊,還回到熟睡的佟奉全手旁。剛一放下,佟奉全就醒了。佟奉全伸伸懶腰:「嗯!金師傅,我這是睡過去了……」

  金師傅說:「這會兒正想招呼您呢!」

  佟奉全看著那只尊:「金師傅,這鏽乍一看像是熟坑的,可不像生坑了。」

  「想像生坑了也行!還得十天……」金師傅說。

  「生坑熟坑不那麼要緊。」佟奉全說著把剛才枕著的裝有真尊的木箱子打開,小心地把那只尊拿出來,和假的擺在一起,看著,簡直分辨不出來。

  「金師傅您搭一眼,哪兒個是老活……您先回頭去,我掉個個兒,你回頭!」

  「甭回頭,」金師傅說著還是回頭了,佟奉全沒動。「看不出來……我要看不出來,這就是真的了。」

  「是啊!我要再看不出來,可就該弄混了……」佟奉全說完,又很仔細的看,發現那只新尊上沾了一點翻砂的砂子,他不動聲色,看著地上的一些工具砂箱什麼的。他看見了遠處角落裡的那兩隻砂箱。

  「奉全啊!車給您雇好了……」金師傅說。

  「啊!啊好!……來了嗎?」

  「來了一會兒了,在那邊樹底下歇著呢!」金師傅邊說邊幹著活。

  「金師傅……錢您收下,說好了二十塊的……我給您二十五塊,多了的打酒喝……」佟奉全掏錢出來。

  「放那兒吧。」金師傅還在忙著做別的模子。

  一切都像是平平常常,那兩隻砂箱擱在角落裡。佟奉全把東西捆好,向在遠處停著的馬車招招手:「老闆過來搭把手!」

  車老闆過來了,佟奉全搭訕:「老板子貴姓……」

  車老闆說:「姓董……」

  「好了,董師傅……裝車上吧……小心點……」

  「放心……」老闆背起兩個木箱子走了。

  「金師傅我走了……」

  「閑了過來!」金師傅還是幹著活。

  佟奉全說走,並不真走……走到那個角落,把那一對砂箱子翻開了,一看果然是尊的模子。佟奉全也不說什麼,嘩,嘩,上腳,狠狠地把砂模踹散了,把木箱踹一邊去!拍著手上的砂子過來,金師傅手裡的活兒都沒停,看也不看。

  「金師傅,這東西就是造也只能造一件。不是為了錢啥的小事,連帶著人呢!要不我也不至於這十天不離開這爐子。對不住了,我走了。」佟奉全拍著手上的砂子,走了。

  藍一貴被吊起來了,剛吊起,便驚出一身虛汗。警官說:「藍掌櫃不是我要打你,上峰吩咐了,得見傷……」

  藍一貴忍著痛說:「您先別動手,給我放下來,不用打!」

  警官又說:「我也不願意打您,怪累的,可我擔著責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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