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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九


  雅子說道:「不,他認為自己已經冒犯了你,對你不敬,他請求你允許他剖腹自盡謝罪。」

  火小邪眼睛都瞪圓了,忙道:「雅子,那你快和他說,我沒有生氣!千萬別這樣!」

  可這個時候,本來喧鬧無比的大院,突然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向火小邪這個方向看來。

  這時伊潤廣義沉聲向那個忍者說了幾句日語,那忍者搗蒜一樣磕頭,猛地挺起身子,電光火石的之間,便從懷中摸出一把卷著白色手絹的尖刀,嚓的一聲切斷了左手兩根手指。這忍者叫都沒有叫出一聲,將斷指的左手攥緊放入懷中,用右手將落在地上的兩根手指撿起,放在潔白的手絹上。這忍者滿臉疼得都是大汗,仍向火小邪深深一拜,飛快地退下一旁。

  火小邪看得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面前地上就擺著兩根手指,血色殷殷!火小邪的酒勁,一下子便被刺激得完全清醒。

  火小邪看了眼伊潤廣義,又看了眼雅子,不能理解地說道:「他並沒有做錯什麼!為什麼要這樣懲罰他!」

  伊潤廣義平靜地說道:「我並沒有懲罰他。」

  雅子也說道:「火邪君,剛才伊潤大人是阻止他自盡謝罪,可他仍然覺得有罪,便自斷了兩指。」

  火小邪說道:「如果是他把酒灑到我袖子上這點事,錯在我啊。」

  伊潤廣義壓了壓手,阻止火小邪說話,說道:「火邪,這是他作為一個忍者的尊嚴,你慢慢就會理解的。」

  伊潤廣義說完,已有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上前,把地上的斷指取走。

  伊潤廣義呵呵一笑,啪啪啪拍了三掌,大聲說了句什麼。院子中立即恢復了正常,嬉笑熱鬧如常,似乎所有人的情緒,根本沒有受到剛才的事情影響。

  可能想不通的人,只有火小邪……

  火小邪心中惴惴難安,也想不明白,只是這麼一點小事,就要斷指來請求他的原諒,而且在場的所有人,竟沒有一個覺得不妥,眉頭都不皺一下,甚至恍若無事一樣。難道這麼殘忍、血腥的事情,這些忍者習以為常?

  火小邪再無醉意,強行歡笑,心事重重地又呆了片刻,便藉口喝得有些多了,向伊潤廣義等人拜別,讓雅子帶自己找個地方休息。伊潤廣義也不阻止,任憑火小邪離去。

  雅子帶著火小邪遠離院落,去了睡房,火小邪悶悶不樂地坐下,半天都不吭聲。

  雅子為火小邪端上茶水,輕聲問道:「火邪君,是覺得剛才有人自斷二指,有點不舒服嗎?」

  火小邪端著茶杯,看著杯子發呆,說道:「雅子,你不覺得太殘忍了嗎?是我不小心,才讓他把酒灑在我袖子上的,根本不算什麼事情,更談不上什麼尊嚴,就這樣把指頭切了,現在反而弄得我很難受!」

  雅子說道:「火邪君,忍者是等級非常森嚴的,也非常地忠誠,冒犯了少主人,他也非常地難過,如果不這樣做,他會一直愧疚下去的。」

  火小邪不解地搖了搖頭,說道:「那我讓他去死,他也立即要去死嗎?」

  雅子點了點頭,說道:「是的,他會覺得非常榮幸。」

  火小邪聽著心頭有氣,啪的一下把茶杯放下,說道:「蟑螂臭蟲都知道自救求生!難道你們就這麼不愛惜自己的生命?要這麼兒戲嗎?」

  雅子連忙跪拜在地,說道:「火邪君,你生氣了?是雅子說錯話了嗎?」

  火小邪看著心疼,趕忙上前一步將雅子扶起,口氣一緩,說道:「雅子,你別這樣。我不是生氣,我就是……唉……怎麼說才好。雅子,你知道嗎?我多少次都差點死了,為什麼還活著,能有今天,就是從來不肯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如果非要我死,也要死得有點價值!這才對得起父母,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身邊給過你幫助的所有人。我是覺得每個人都應該這麼想才對,珍惜自己珍惜自己的性命,是不能任人宰割的,所以你剛才說的,我實在不能理解。口氣重了點,沒有別的意思,雅子你明白嗎?」

  雅子微微一拜,說道:「雅子明白。」

  火小邪摟過雅子,說道:「雅子,所以我也請你一定要愛惜自己,千萬不要做傻事,不要動不動就說要為我而死。如果你有一天真的因為我傷害到自己,我會內疚一輩子的!」

  雅子輕聲道:「是的,雅子記住了。」

  特特特,三聲敲門,打斷了火小邪和雅子的對話,只聽門外有人沉聲道:「火邪,你在嗎?」

  火小邪一聽便聽出這是伊潤廣義的聲音,趕忙答道:「我在!」

  雅子立即移到門前,將門拉開,跪拜在地,問好道:「伊潤大人,土賢大人。」

  來到門前的,正是伊潤廣義和土賢藏豐。

  伊潤廣義神情肅穆地大步入內,只看了眼火小邪,便徑直走到主位上坐下,說道:「雅子,你先出去等候,我和火邪君要說話。」

  雅子念了聲哈依,閃出門外,將門重新拉上,小步離去。

  火小邪見伊潤廣義和土賢藏豐都不苟言笑,猜到他們可能又要說忍者斷指謝罪的事情,於是低低叫了聲爹,也不知該說什麼,乾脆垂頭不語。

  伊潤廣義盯著火小邪看了片刻,才慢慢說道:「火邪,你可有信仰?」

  火小邪一愣,半天沒回過神,怎麼伊潤廣義會突然問出這麼一句話?

  火小邪抬頭看著伊潤廣義,喃喃說道:「信仰?」這個詞火小邪知道,卻不甚瞭解,聽人說過,但自己從未想過,大概信佛通道信西洋的基督信回教的真主,都是信仰,可搜腸刮肚,好像自己沒有哪一項與信仰有關。

  伊潤廣義、土賢藏豐都不說話,只是看著火小邪。

  火小邪嗯了一聲,又說道:「我,我好像沒有信仰。」

  伊潤廣義說道:「你如何選擇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火小邪說道:「如何選擇?這個……好事就去做,不好的事就不去做。」火小邪其實不知道怎麼回答,伊潤廣義的這兩個問題的確難住了他。

  伊潤廣義說道:「你如何判斷一件事的好壞?」

  「大家說好的,就是好事……」火小邪剛說出口,自己都覺得是破綻百出,按他的人生經歷而言,何謂好壞,他根本就弄不明白。於是火小邪乾脆頭皮一硬,慚愧地說道:「我不知道……」

  伊潤廣義沉聲道:「有人將忠誠於少主,甘願為少主犧牲,視為信仰,對他來說,冒犯了你就是錯誤,斷指自罰乃天經地義。你一沒有信仰,二不知如何選擇做什麼,三判斷不了好壞,你有何資格認為他做的就是錯的?有何臉面去阻止他?評價他?厭惡他?」

  火小邪聽得背上冷汗直冒,伊潤廣義要說的意思盡在其中,作用比雅子直接的解釋,強了百倍。

  火小邪張口結舌,說道:「我……」

  伊潤廣義沉聲道:「火邪,這不怪你。現在的中國人,已是墮落為支那人,有幾個心中還有信仰?沒有信仰支配的道德,只不過和野獸趨利、蠅蟲逐臭、草木枯榮一樣,混呑度日的罷了!聲色犬馬,繁衍傳代,到頭來一捧灰土,再光鮮的皮囊,還不是臭不可聞!你去五行地宮盜鼎,可有信仰支持?只是如一株韌草,剛好抓住了一縷陽光,便極力去掙扎證明自己存在而已!那土家的田問,信仰三民主義,所以盜鼎無論成敗,都可無愧於心,道德正義。反之,你走了這一趟,徒長了些見識,心裡可有半分欣慰之處?你可知道,你和田問盜鼎這一趟,無辜因你們死了多少人?田問有信仰支持,死傷都是必然,理所應當!可你呢?」

  伊潤廣義字字句句都如同刺在火小邪心上,回想起來,去五行地宮九死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麼?不就是如伊潤廣義所說,只不過為了證明自己而已嗎?連決定跟隨田問去盜鼎,都只是田問一跪,覺得受到尊重,活得有用,便去做了,根本不清楚這樣到底是好是壞。

  火小邪汗流浹背,低聲道:「爹,我確實沒想過這些,我該怎麼做?請爹教誨如何才能有信仰,又該去信仰什麼才好?」

  伊潤廣義和土賢藏豐對視一眼,彼此點了點頭。

  伊潤廣義說道:「火邪,信仰在於心,不是一說你就願意奉行的。現在你已經是日本忍軍的少主人,要學的東西很多,所以我要你去日本國境內的甲賀孔雀山,由土賢藏豐親自教導你日本忍術。」

  火小邪聽得一愣,說道:「爹,我要去日本?」

  伊潤廣義說道:「對,日本。」

  火小邪心裡著慌,問道:「是不是我去了日本就看不到你了?」

  伊潤廣義呵呵笑道:「當然不會,我會經常來看你的,雅子也會陪在你身旁。」

  火小邪說道:「什麼時候走?我要通知我的幾個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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