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我叫金三順 | 上頁 下頁
五〇


  「等著瞧吧!出了這個門,我會想方設法湊齊那筆錢扔到你面前來的!我要離開你那家破店,去別處找工作,努力工作好好攢錢,還清欠你的債,再開一家自己的店,我會徹底忘掉你這破人和那家破店,你就好好做一個隻認錢的財迷吧。臭妖怪!我將來掙了錢不會像你那樣卑鄙地捉弄人的!也不會像你那樣卑鄙地為過去的戀人發火!我要忘了賢宇那傢伙,也要忘了你,找個好人家嫁了,好好過日子!我要……」

  臉上的淚痕還沒完全幹,三順一次又一次地大喊起來。她的喊聲似乎不僅是為了讓眼前這個男人聽到,讓所有看不上她三順的人聽到,而且還是為了讓被無關緊要的人攪亂心境,像傻瓜一樣傷心流淚的自己聽到。但無論在這個男人面前哭還是對這個男人大喊將來的抱負,所有這些行動顯然都是毫無意義的。他是她的債主,借了錢給她,就能像債主一樣捉弄她。

  可是說來奇怪,那個債主此刻正呆呆地看著她。罵他是妖怪他也沒有生氣,也沒有嘲笑她那不符合年齡的哭相。只見那個男人慢慢走近她,用他的大手撫摸起她的頭髮,繼而又滑向她的肩,又順著肩頭滑向腰,不知何時已經將她整個身子牢牢地攬在懷裡。三順木然地愣在了那裡,本想掙脫他,但他已經將嘴唇印在了她的雙唇上。

  這是第二次了,這次不能說是一時的失誤了吧。他們這樣擁著,直到電梯的門再次打開。

  「喝吧,喝了它會讓你鎮靜一些的。」

  進了客房,道營在房間一角的微型酒吧裡簡單地調了杯雞尾酒遞給了三順。因為接過吻後三順就一直在打嗝。吻又不是白酒,可她偏偏像喝了整整一瓶白酒似的不停地打嗝。三順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都是因為你!說是再也不吻我了,才過了幾天啊,這算怎麼回事?只要一發火就突然……呃!」

  吻她是不對的,合同上雖然寫著不能腳踏兩隻船,但因為她與其他男人在一起就沖她發火也是不應該的呀!擁抱為其他男人哭泣的她,還吻了她,這些都是不應該的。可是他卻那麼做了,迫切地那麼做了。到底是因為什麼?

  他看著她,似乎想從她身上找到答案,只見她在一口氣喝光那杯雞尾酒後緊接著又打了個嗝,同時發現對方正盯著自己看,慌亂之下「呃,呃」的嗝聲連成了一串。看到這裡,道營噗哧一下笑出聲來。

  「你真是有趣,本來我不能笑,可你的樣子實在是太可笑了。」

  要是在以前,三順一定會氣咻咻地命令對方不許笑話自己,可這次道營的笑聲顯然和往常不同,於是三順傻傻地問道:「為什麼不能笑?」

  「我的人生不允許出現快樂這兩個字。」

  在三順看來,他一直是個讓人摸不著頭緒的人,但現在這話是他張道營說過的古怪的話中最古怪的。人生中不允許出現快樂這兩個字?這是什麼怪異的說法!拼命地掙錢,談一場愛得死去活來的戀愛都是為了讓人生更快樂,更幸福,可他那話是什麼意思?三順怎麼想也想不通,於是問道:「為什麼就不能快樂了?」

  三順的發問讓道營突然變得憂鬱起來。但是這憂鬱的神情瞬間便又消失得無影無蹤,一絲狡黠的笑容顯露在他的臉上,只聽他反問道:「這個嘛,至今為止我還沒有向任何人說過,如果我告訴你,你能為我做些什麼?」

  三順聽了這話原想回答:「不想說就別說了,我才不稀罕聽呢!」但話到嘴邊又被她咽了下去,因為她實在很想知道。雖然一直在埋怨自己被強吻,但當時自己並沒有掙脫他的懷抱,曾經說過不願被這個妖怪男人纏住,但現在卻隱約發現自己似乎已經陷入一種極其微妙的境地。這一切確實很傷腦筋,但她還是想聽他的回答。因此在考慮了自己能為他做些什麼之後,她開口說:「這樣吧,在合同期滿後我再多做你兩個月的女朋友。」

  道營哼了一聲,隨後就像是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盤似地陷入了沉思。三順也不知道自己說的條件能否合他的口味,要是按照常規應該說:「你讓我做的我都願意做。」但是在一男一女兩個人共處一個房間的時候,這句危險的話還是不說為妙。值得慶倖的是,那個男人似乎並不討厭她開出的條件,過了一會兒,他緩緩地將自己的人生中為什麼不允許有快樂的原因道了出來。

  「因為我沒有資格得到快樂和幸福。是我害死了我哥哥、我嫂子、我的腿、還有我的愛情。」

  三順一時語塞。

  「那天,陽光格外的耀眼,雖然已經過了五年,我還真沒見過比那天更耀眼的陽光。」道營緩緩地說道。那時,他剛開始跟著哥哥學習了幾個月的酒店管理,忙得不可開交,記得那天,哥哥笑嘻嘻地說:「我們也去光合作用一下吧!」隨後帶著太太、兩歲的小女兒和弟弟道營一起走了出去。

  「想叫上希真的話就叫上吧,有好久沒見未來的弟妹了。」

  哥哥的話讓道營苦笑了一聲:「我也很久沒有見到她了,印象都快模糊了。」

  昨天在電話中曾約她一起去,但被她以別小看了醫院實習醫師為理由訓斥了一番:

  「道營君現在在往誰的傷口上撒鹽啊?實習生不好當,我這個幹了一年的專科住院醫師也不是那麼好幹的。最近壓力那麼大,弄得我消化不良老噁心呢,估計現在連女鬼見了我都會喊我一聲姐姐跟著我走呢——明明沒抹粉,臉卻蒼白得嚇人。」

  聽了電話那頭傳來的戀人的埋怨聲,道營使壞道:「噁心?你是不是懷孕了?」

  「嘁!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就算以後結了婚,我進修不結束,避孕也堅決不會結束的!」

  道營耳邊迴響起昨天她那尖尖的聲音。什麼避孕,那麼忙根本連避孕的機會都沒給嘛。道營向哥哥訴苦道,似乎還沒結婚就已經成了鰥夫。

  「人家說實習生不好當,幹了一年的專科住院醫師也不是那麼好幹的呢,還說情願把見我的時間節省下來五分鐘用來補覺!最近我都開始懷疑是否真應該娶她了。」

  「她那樣不好嗎?凡事都那麼認真。」

  也許當時正處在熱戀之中,道營覺得似乎把事業看得比自己還重的她還是那麼的可愛。但是和家人一起到郊外的草場上盡情享受目光浴的道營在心裡暗暗下了決心:下次無論如何也要把她從醫院裡帶出來,讓她那蒼白的臉龐也光合作用一下。

  在像融化了的檸檬汁似的陽光下,可人的小侄女在青綠色的草坪上奔跑,嫂嫂微笑著準備丈夫和小叔子吃的盒飯,哥哥溫柔地望著妻子和女兒,臉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如果此時照一張照片的話,道營想給照片題名為「幸福」。如果下次帶上自己的可愛醫師女友一起來的話會照出「幸福2」、「幸福3」、「幸福4」來的。然而道營此時並不知道這樣的幸福竟會在瞬間變得支離破碎。

  簡單總結一下的話,結果是這樣的:在陽光明媚的歸家途中,道營駕駛的載著一家四口的車與另一輛車相撞,車上的四人中有兩人死亡。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哥哥和坐在後座懷攬孩子的嫂嫂分別在救護車上和醫院的急救室裡離開了人世。孩子和駕駛座上的道營倖存了下來。雖然小侄女最弱小,但在媽媽臂膀的護佑下,她奇跡般地活了下來。活下來的還有道營,告訴他自己沒有死的是恢復意識後那鑽心般的疼痛感。

  「你醒了嗎?道營君,能認出我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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