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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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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天被迷龍光顧過的店鋪恐怕絕不會做此想。我們跑遍了禪達,因為炮灰團式的秋毫無犯是絕不能讓虞師憲兵抓到把柄,而迷龍式的公平買賣是要把損失分攤各家。 我們又一次與那些搬運整座學校甚至城市的螞蟻擦肩而過,這次是整整的一個小隊,但我和阿譯已經可以成功地混跡一群大字不識的白丁之中了。 儘管搬了那麼多家什,我們仍然驚訝地張望著周圍。我們現在已經在禪達這座無牆之城的邊沿。這裡美得很,青瓦白牆,花了大功本的石路環著上山,空氣都透著綠意,我們量著路的時候田野和山巒已經盡收眼底。我們從不知道禪達還有這樣漂亮的地方。 「迷龍,你在這找的房子?」郝獸醫問。 迷龍沒答,只是踢著我,因為我看景致看得發傻,已經把手上傢俱的一端拖在地上。 迷龍吆喝著:「別拖啊。那我家東西,拖壞啦。」 「拆啦裝裝啦拆。拿我們勞力當柴檗,換了劈柴價買的家當……不過迷龍,我看住這挺合你的身份。」我說。 迷龍就很得意,「嗯嗯,就是。」 「你都把我們當奴隸使啦。你就快成財主啦。這地方,本來就是禪達的財主住的嘛。」 迷龍也明白,「就是說不合我住唄。」 郝獸醫被他背的小桌子累得連呼帶喘,「這是富貴人住的嘛,很貴的。」迷龍抗議道:「我咋就不能富貴啦?」不辣和蛇屁股合抬一個床頭,不露臉地罵。「因為你跟我們一樣。長得一臉炮灰樣唄!」 「我是每一條褶子裡都是福相。」迷龍涎著臉說。 不辣大叫:「弟兄們,一二三。大家齊撒手啊!」 「爺爺歪!」迷龍趕緊求。我們就哄堂大笑了,「看你那賤樣,還不老實地認命。」 我們環著青瓦白牆的石道上坡,迷龍老婆和雷寶兒早已在一家宗祠邊候著我們,迷龍老婆摁著雷寶兒一個個給我們鞠躬。 一準是哪個逃難的財主被迷龍撿了便宜。迷龍應該過好,但現在好得太不像話,好得迷龍已經不像我們的同類。一步一步地往上走,我們心裡也漸漸酸了起來。」 大家都漸漸有點兒沉默了。只有郝獸醫在那心痛雷寶兒,摸腦袋外加直掏自己口袋,掏出幾把孩子絕沒興趣的東西。——「噯呀好孩子,爺爺窮得就剩藥片子,就這也不能給你。」蛇屁股接話茬兒說:「那太好了。獸醫我這幾天有些痢疾。」 老頭子就當了真,急得真撓頭,「唉呀,那個藥不好弄,要慢慢找。」 蛇屁股笑,「逗你玩的。那你就不要誇富嘛。」 老頭子氣得直瞪眼,「我這是誇富嗎?」 我沒看他們的喧嘩,我做了我一直想做的事情,把我扛的椅子放在路邊,我坐下來看景——我也注意到迷龍和他老婆在一邊的小動作:迷龍一直偷偷揉著他老婆的肩,你可以把那叫作久別重逢或是體貼,但我直接的觀感是,他想他老婆的肉體已經想瘋了。 而迷龍老婆表達著和我們一樣的迷惑,「要我來這兒等……咱們住得起嗎?」 「反正我就能讓你和寶兒住進去。」 我們在人家的院門外,並不是什麼深宅大院,但潔淨安靜得很,住戶至少算得殷實,連椅凳也都是現成地,我們把傢俱往地上一放,風景也好。可以吸著禪達最清爽的空氣看戲。 迷龍從我們中拉走了豆餅,在那院子外邊,正試圖把一件複雜事用最簡單的方式講述清楚,「你靠在門上,我敲門,裡邊一開門,你就直挺挺地倒。倒下就啥都別說了,裝死就成。」豆餅沒口子答應:「這我會。」 「豬都會!」對豆餅的能力迷龍還是有數的,「我再說一遍,最後一遍啊。」我們笑呵呵地看著。 很快迷龍又做回我們自己人了。因為我們發現迷龍並沒找好他的房子,至少他沒能力跟人錢貨兩訖。像禪達人愛喝的甘蔗汁一樣,得現榨的。 郝獸醫還在那兒犯納悶,「他咋房子都沒找好就先去買傢俱啦?」 「他從來搞不清雞是蛋他娘還是他兒子的關係。」我說。 「啥意思?」 坦白講,我也不知道啥意思。 「這就他幹的事!——我看看去。」我起身去看,郝獸醫深以為然地點著他的頭。 迷龍還在人門外和豆餅夾纏不清——也許是豆餅和他夾纏不清。 豆餅問:「往哪兒倒?」 迷龍氣得直揮手,「往裡倒才好栽禍嘛!你要往我身上倒——」他讓豆餅看他的拳頭。——「認不認得這個東西?」 「……會磕傻的。」 「你很聰明嗎?」 「會更傻的。」迷龍讓豆餅看兩個拳頭,「傻到連這個也不認了嗎?」豆餅便沉吟。我在旁邊看得沒法不樂。我提醒迷龍:「迷龍啊,你賭咒發誓過要對他好的。」 「我跟我老婆都沒賭過這種咒。」迷龍否認。 「豆餅爬回來那天你說地,你光著屁股說的。你說豆餅要死啦,你不想擠在旁邊裝著對他多好,可以後你要對他好。」 「這麼肉麻的話我哪兒會說呀。」迷龍堅決不承認。 「肉麻都早被你肉麻死啦,你還有什麼不要臉的事沒幹啊?」我說。 但是豆餅就在旁邊小眼睛眨巴眨巴地,「迷龍哥,你真說啦?」 「沒說!」 豆餅說:「我就倒。迷龍哥,其實我早聽明白啦。我就是怕惹事。」 「慢著……」但迷龍話說得了晚點兒,豆餅是說倒就真倒,還沒等迷龍敲門就往下一倒,倒得還真結實,後腦勺磕到了門。跟踢門無異。門那邊一個腳步聲近來,迷龍氣得直揮拳頭,要拉豆餅再來一次也不及拉得起來。幸好我跟迷龍還算得兩個奸詐的貨色,迷龍再扣了一次門環,我忙著把一味裝死的豆餅架在即將開啟的門上。往下我們一切心思全白費了,吱呀一聲。開的不是門。而是門上的一個小窗,裡邊露一張寡淡的冷黃臉。冷冷地瞅著正對了門的迷龍,「怎麼又來了?說過這房子不租的。」我忙就著那個小窗的死角把自己挪開,迷龍跟那兒張口結舌,然後猛抽風似地對人嚷了回去:「完啦你啊!死看房的也不好好打掃,門口的青苔這麼老厚!把我弟兄滑栽了啦!完啦,都躥紅啦,完啦,還特地留個尖石頭謀財害命,都流白湯子啦。豆餅,別斷氣啊,你吭個聲啊!」豆餅險些就吭聲,被我一把將嘴捂住,然後我從小窗的死角退出一個與我無關的距離,看著豆餅把自己架在門上,瞪著眼不知所措,看著迷龍連蹦帶跳,間隙時還要對豆餅擠眉弄眼——豆餅總算安詳地閉上了眼。冷黃臉依舊是那麼死樣活氣的,「在哪?看不著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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