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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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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文章半點不嗑巴地說:「他死了。你們現在歸我管。就是這樣。」 我只好沉默,現在他最大,怎麼做他說了算,你能怎麼辦呢? 那傢伙解決了我之後,思維立刻跳到另一個地方去了,「和英國佬兒打交道是真他娘叫三屍神暴跳。你們不會正好有人會說英語吧?」 我立刻力圖離開他的視線,但那群折騰日本零碎的傢伙無一例外地看著我。於是我們這位初次謀面的團長把大手一揮,把我們全包在裡邊,「你們從現在起就是我的指揮部了。」然後他對我說:「你升級了,上等兵,你以後做我的傳令兵。」 我無法讓自己不去看車上那具中國兵的屍體,他的上一位傳令兵,現在成蜂窩了。他明白我那意思,自覺有趣地看了我一眼,說:「看你運氣了。那條腿怎麼回事?」 郝獸醫替我回答:「他拿手榴彈敲死一個軍曹時被敵軍用刺刀從後邊捅了。」 老頭兒有點兒氣乎乎的,所有人都有點兒,因為都知道我在替阿譯受過。 龍文章饒有興趣地重新打量著我,「原來你能做好一個上士可做不好連長?上士放心,這仗打完,治不好你的腿,就拿我的腿給你接上。」 我們無法不錯愕地看著他。但我看著他的時候絕對不是錯愕,是恐怖。 我的連長做了二十八小時,二等兵做了一分鐘,上等兵做了二十秒鐘,現在我是孟煩了上士。我怕得打寒噤,他完全不在乎銜稱,心比天高,一個心比天高的指揮官眼裡,我們全是長了腿的炮灰,他會讓你死九十九次,還問為什麼不湊夠一百次。 現在他完全不管我了,他走向我們那群正在打劫日本屍體的人,現在我們又多了四支三八步槍,一支中正步槍和一支布倫機槍,就算不好意思扒中國兵衣服,我們還有四個人可以穿上褲子,四個人穿上衣服,我們正在做這件事。 龍文章打量著我們,「你們怎麼找著什麼都往身上套?」 康丫也並不總是隨和,看來人人對他有義憤,「我們光著呢,長官。」 長官譏諷著下屬,「身上包的旗袍還是裙子?」 蛇屁股答道:「緬甸布。我們就找著這個。」 龍文章擺擺手,「都扯掉,連鬼子衣服,都脫掉。」 我保證這比撤我的職更讓人們憤怒,從那一瞬間所有人的表情都看得出來。 迷龍沖著龍文章不快地說:「長官,送死就送死,死不高興趴個一字,死高興了躺個大字,可至少得有塊布。」 那傢伙乾脆利索地說:「你們有褲衩了。扯掉,就算只是褲衩它也是條中國褲衩。」 只有人僵峙,沒有人回應。 我身邊的郝獸醫跟我附耳:「這傢伙……搞不好鬼子罵聲中國豬,他就會讓我們為這三字往槍口上沖。」 但是那傢伙耳力好得出奇,手一抬,立刻就把類似郝獸醫的這種異議給說服了,「我沒那麼瘋——你們都聽好了,這裡是緬甸,這些天這裡會死很多黃種人,死了以後唯一能拿來認人的是死人身上裹的布片。這仗打不贏,很多人的屍體都回不了家,能和同袍埋在一起就叫作回家了——你們願意死了以後跟日本兵埋在一起嗎?你們死了做鬼,再跟日本兵同寢同食,同出同入?一日三餐?」 我父親愛看《三國》,諸葛智似半妖,被他喜稱為妖孽。我眼前有這麼個妖孽,妖是智,孽是逆流激進,他能輕而易舉讓一群人做他們最不想做的事情。 所有人都在忙不迭撕扯掉身上的緬綿或任何不屬於中國的衣服。 近夜的霧色下一個倉庫在爆炸,我們曾待過的那個倉庫已經燒得在坍塌,我們在火光襯映下搬送中國兵的屍體,把他們排列成行放置在空地上。 後來我們把我們的死者排列成行,我們的傷患死了,龍文章要求我們把林間死於日軍追殺的屍體也集中過來,天黑了,我們只找到五具屍體,加上他,我們還有二十二個活人。 迷龍和康丫把車上那具中國兵的屍體搬過來並排放置,迷龍把屍體放下後開始扒中國兵身上的衣服。 龍文章攔住迷龍,「幹什麼?」 迷龍是理直氣壯的,兩隻解人扣子的手仍停在死人的扣子上,「穿衣服啊。這樣死了也不會跟小日本埋一塊。」 「你要穿就得有人脫。手拿開。」 「是活人穿,死人脫。」迷龍明顯是不忿的,他的手仍停在原處沒有動過。龍文章從他身邊走時在他頭上推了一把,讓他坐倒,「我不希望你們覺得你們死了以後還會被人扒衣服。這樣就更加沒種死啦。」 然後他開始脫,地上有四具只有褲衩的屍體,他摘下帽子為其中一個戴上,然後把上衣脫給了另外一個,對第三個他脫下了他的襯衣,對第四個他脫掉了他的褲子。 「幫他們穿上。」那個已經像我們一樣赤裸了的男人說,聲音有點兒發悶。 我們在短暫的沉默後開始做那件事情。只有一條褲衩的中校背著一支中正步槍,在我們身後看著我們做這種忙碌,我們的動作慢慢地由開始的機械生硬轉成後來的柔和,郝獸醫甚至用手托著死人的後頸,以免放下時磕了他的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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