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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第15集

  1.劉府正廳內。夜。

  紅棺材轟轟烈烈地打開了棺蓋,女眷們哭哭啼啼地把壽被和壽衣放進棺內。「別哭了!」臉色鐵青的劉統勳坐在椅上,手中托著一把茶壺,對著女眷吼道,「枕頭也放進去!不知道我有高枕的習慣麼?」女眷捧來一隻大枕,遲疑著:「老爺,這可是您日日用著的枕頭,……要是皇上這回不殺您,您……您不是還得用它麼?」

  劉統勳:「還指望我能活著回來麼?放!」

  女眷們抹著淚,把大枕放進棺材。劉統勳:「還有筆墨那方老漢硯,都放進來!到了那地界上,我還得用上!」女眷們急忙捧來筆墨紙硯往棺裡放。

  棺頭前,跪伏著腰背挺拔的兒子劉墉。「父親!」劉墉抬眼看著父親,鎮定若常,臉上並無一絲悲哀之色,「兒子以為,父親此舉,未免有矯情之嫌!」

  劉統勳冷冷一笑:「我知道你會這麼說!這半天,我坐著喝茶,等的就是你的這句話!」

  劉墉目光清亮:「父親此去殿見聖上,未必會死!其理由有三。清江浦失糧,撲朔迷離,此案未清之前,誰也不會死,這是一;京通倉場盤驗存糧仍在繼續,父親身為查倉欽差大臣,不會因清江浦之案而丟職丟命,這是二;父親本性猖介,登高能賦,山川能祭,師旅能誓,喪紀能誅,作器能銘,是朝廷難得的良才!皇上新政待定,國策等修,正是用人之時,父親不僅不會死,而且還會繼續得以重用!這,便是三!」

  「好個三不死!」劉統勳又冷冷一笑,對廳裡的家眷撣撣手,「你們都出去!」家眷們慌忙離去,關上了門。

  劉統勳:「兒子,起來,站到父親跟前來!」劉墉從地上爬起,在父親面前站定。他的個子顯然要比父親高好多修長如竹。父親撩起褲腿,露出那道還在沁血的劍傷,問:「這是什麼?」

  兒子:「血。

  父親:「哪來的?」

  兒子:「劍劃的。」

  父親:「誰劃的?」

  兒子:「父親自己劃的。」

  父親:「父親為何會自己劃傷自己?」

  兒子:「父親心氣偶泄所致。」

  「錯了!」父親雙目逼視著兒子,「這是父親心中懼怕,才收劍不及!」

  兒子:「父親怕的是什麼?」

  父親:「怕一雙眼睛!」

  兒子:「誰的眼睛?」

  父親:「皇上的眼睛!」

  兒子:「自古以來,從未有臣子真正看清過君王的雙眼!」

  父親:「正是父親看清了,才真正的懼怕了!」

  兒子:「父親真以為您自己已是皇上的寵臣而對皇上心貌皆知了麼?不,父親只知皇上的威嚴,而不知皇上的軟弱!父親只知皇上的笑容,而不知皇上的眼淚!父親只知皇上是天上的太陽,而不知皇上也是地上的泥土!——父親,您如果真正看清了皇上的眼睛,您就不會用自己的劍讓自己鮮血淋漓了!」

  父親驚愕!兒子竟會說出如此膽大而如此令他膽寒的話,是做父親的絕對沒想到的!身為朝廷重臣,身為父親,他知道不能不煞住兒子的書生銳氣,便真的沉下了臉,重聲道:

  「劉墉塘!你年方十七,未曾為官半日,怎麼就敢枉說皇上的軟弱,枉說皇上的眼淚,枉說皇上是地上的泥土呢!」

  兒子回答得從從容容:「這是因為,在劉墉眼裡,皇上既是聖人,也是凡人!」

  父親重重一拍桌面,猛地站了起來,手指指著兒子,劇顫著,怎麼也說不出話來。好一會,父親收回手,坐了下來。「將來,」劉統勳的臉蒼白起來,「將來,你要是真能入仕做官,身邊須得……須得帶一樣東西兒子:「什麼東西?」

  父親:「一口鍋!」

  兒子想笑,忍住:「父親是說,兒子命中註定是要背黑鍋了?」父親:「不是背黑鍋!而是……而是你自己就是一口鍋!一口黑鍋!」兒子:「兒子在父親眼裡既然已是一口黑鍋,為何還要帶鍋在身邊?」父親:「帶著一口鍋,你會時時記起父親今日說的話!」

  劉統勳猛地站起,對門外喊:「帶上棺材!入朝覲見皇上!」

  2.午門外。

  劉統勳的兩輛馬車一前一後、一黑一紅地駛來。護軍們從高大的城樓內挑著燈籠奔出,攔住車。劉統勳讓馬車停下,下了車道:「劉統勳奉旨覲見!請讓路!」護軍千總走出,打了個千,說道:「劉大人,您看,誰在這裡?」

  劉統勳轉臉看去,見身後停著一頂綠呢大轎,頂頭上司孫嘉淦陰著臉,正背著手站在轎邊。顯然,孫嘉淦是在等他。

  「不知孫大人在此,延清失禮了!」劉統勳行了一禮。

  孫嘉淦:「皇上知你帶著棺材來見,頒下口詔,免你進殿,跪於午門之外聽候發落!」

  劉統勳一驚,急忙跪下:「臣,領旨謝恩!」

  孫嘉淦暗聲:「你真糊塗!帶棺上朝,也不看個時辰!」

  劉統勳抬起臉,言詞懇切:「孫大人!延清今晚帶棺上朝,並不是為著邀寵賣巧!你想想,皇上登基伊始,就冒出了火燒倉場、丟失正供白糧的事來,這不是分明要給新皇上看臉色麼?更何況,我身為刑部侍郎,分管的又是倉場和漕路的安全,連幾倉糧食、幾船貢米都守不住,而且又都是被那神神道道的『火龍』、『陰兵』所毀所借,播弄得滿天下沸沸揚揚,讓皇上在執政之始便在天下人面前丟盡了臉!我這個刑部侍郎負恩著此,豈不死有餘辜麼?」

  「知道就好!」孫嘉淦一拂袖,「升轎!」「孫大人!」劉統勳急喊。孫嘉淦從轎裡探出臉來:「你是怕了?——在這兒跪過的二品大員,可是沒一個還活著!」劉統勳:「微臣不是怕,只是想知道皇上為何要微臣跪在此地?」孫嘉淦:「你是聰明人,自己琢磨吧!——一走!」

  綠呢轎子飛快地抬走。劉統勳望著離去的轎子,突然笑起來:「看來,我兒子是對的,皇上不想讓我死。」劉統勳內心的聲音:「孫大人,你或許不知,今晚頂罪的該是你了!」

  孫嘉淦的轎子越走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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