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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24.窗外。

  盧蟬兒「看」得津津有味。

  她想笑,緊緊捂住了嘴。

  25.大堂內。

  小梳子打著「官腔」:「怎麼了?本官的話,沒有聽見麼?」

  孫敬山再也按捺不住,站了起來,對著盧焯抱拳一揖,喘著粗氣道:「啟稟盧大人!下官乃朝廷四品命官,這一身袍服頂戴,怎麼說也是朝廷恩賜的!在這公堂之上,公然受無賴小民的羞辱,讓下官如何對得起這四品的功名,如何對得起這身為官的彩袍紅翎!」

  盧焯臉無表情,默默地坐在太師椅上,不做一聲。

  堂上的氣氛令人窒息。眾官看著盧焯。

  孫敬山淌起淚來,在盧焯面前單腿跪下。

  堂上一片沉默。小梳子對著米河的耳朵悄聲問:「你怕了麼?」

  米河:「不怕。」

  小梳子偷偷笑起來:「我也不怕!反正一死……一死怎麼說?」

  「一死了之。」

  「對!一死了之!」

  小梳子把臉轉向盧焯:「盧大人,你點鼓呀!」

  「點鼓?」盧焯的臉鐵硬,用手掌往桌上一拍,大聲,「往下演!」

  站班給米河穿上官靴。

  小梳子笑了,將手又往後一背,咳出一聲,學著孫敬山的聲調道:「各位聽著!今日本杭州知府孫大人親臨禹村,奉旨督收民糧,實乃禹村之榮……榮幸!——各位聽好了!每戶按數繳納,一兩一錢都不能短缺!繳賣的規矩,還是按著常年收繳漕糧的辦法,先過秤!再過鬥,隨後……」

  「嗚——!」一小乞丐哭起來。

  小梳子:「無賴小民!哭什麼?」

  小乞丐哭道:「小民害怕!」

  小梳子:「怕甚!孫大人收糧的鬥,還是往年那只鬥!孫大人收糧的秤,還是往年那桿秤!孫大人讓收糧行役踢鬥穿的官靴,也是往年那雙官靴!」

  小乞丐的哭音更重了:「那就更叫小民害怕了!」

  「放肆!」小梳子大聲斥道,回臉對盧焯道,「你是認字的,認認這大鬥上寫著的是個什麼字?」

  盧焯作觀鬥狀,道:「是個官字。」

  小梳子踱起了方步:「認得就好!——各位聽著!這秤,是官秤!這鬥,是官鬥!這靴,是官靴!官字大如天,誰不認得這個字,誰就別怨官字也不認得你!——過鬥!」

  「慢!」盧焯一擺手,回臉問孫敬山,「孫大人,這小女子說的,可是你的原話?」

  孫敬山額上是汗水,腮上是淚水,一臉的濕,囁嚅道:「這……這都是……都是……下官的師爺說的!」

  盧焯冷冷一哼:「誰不知道,師爺的嘴裡長著的是主子的舌頭!——往下演示!」

  小梳子來勁了,與米河默契地擠了下眼。

  「過秤!」小梳子對著米河命道。

  米河上前,執起了官秤,將秤鉤紮住米袋,兩個站班上前將秤抬起。米河一撥砣繩,秤桿直了,對盧焯道:「請盧大人驗秤!」

  盧焯起身,走到秤邊,看了看秤戮,一怔,問左右站班:「這袋米不足五鬥麼?」

  站班:「回盧大人!這一布袋米,正好是五鬥,七十五斤,一兩一錢也不得少的!」

  盧焯再看秤星,拾起臉:「分明只有六十斤!」

  小梳子:「怎麼?信不過官秤?」

  盧焯:「一過秤就少了十五斤!叫人如何信得過?」

  小梳子厲聲:「這是官秤!你信不過官秤,就是信不過朝廷命官!——過鬥!」

  米河將那米袋裡的米傾入官鬥,唱道:「五斗米倒入五鬥官鬥!」

  鬥裡的米淺了一截。小梳子順手從桌瓶裡取出一把雞毛撣,代替銅尺往鬥上一刮,臉一繃,道:「這鬥,可是盛五斗米的官鬥!這鬥口怎麼不見白啊?嗯?——還不快快『淋尖』!」

  米河抬起巨大的官靴,朝著官鬥重重地踢了兩腳。

  鬥裡的米更淺了。小梳子:「盧大人請看,寇里刻著記斤兩的杠杠,這斗米,該是幾斤?」

  盧焯看了看鬥裡的刻線,勃然作色:「怎麼又變成五十五斤了?」

  眾官面面相覷,心懸氣短。孫敬山汗如雨下。

  米河和小梳子見角色已演完,歸到佇列中,米河將腳上的官靴脫了,站班取過,放還到鬥秤旁。

  「完了?」盧焯突然問米河。米河不做聲。

  盧焯:「為何不開口?」米河冷聲:「官器之下,百姓已無口可開!」

  盧焯也冷聲:「據本官所知,禹村收糧那天,不是有個叫彭金水的佃戶開了口麼?」米河:「盧大人想知道彭金水是如何開口的嗎?」

  盧焯:「說!」

  米河:「彭金水捶打著胸脯,只說了一句『官家要憑良心收糧』,就被孫大人吊上了大樹!和他吊在一起的,還有他的乾瘦如柴的兒子!」

  「孫敬山!」盧焯重重一擊案面,怒聲,「若不是米河把你的這三件收糧官器演示給本官看,本官就是長著兩顆腦袋也想不出這『官』字底下,竟還藏著這等血盆大口!!」

  孫敬山渾身打起顫來,抬臉喊道:「盧大人!下官這麼做,是為了確保官倉的盈滿啊!」

  「嘿嘿嘿!」盧焯一陣冷笑,「好大一個官倉啊!好大一個官倉啊!!在我盧焯眼裡,這好大的官倉,分明已是黎民百姓的流血傷口!!」

  「咚!」盧焯重重一拳砸在案桌上,茶碗落地,粉碎。

  坐著的眾官不敢再坐,紛紛跪下。

  米河動容。盧焯單拳支桌,痛心地連連搖頭。好一會,他才抬起血紅的眼睛,大聲道:「來人哪!開釋米河一干在押人等!將犯官孫敬山押入大牢,待查明案情後,解送京師!」

  小梳子又早已按捺不住,高興得跳起來,一把抱住了米河。小乞丐們也歡跳起來。孫敬山身子一歪,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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