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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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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禹村河埠邊空場。 河裡泊著那條大紅官船和裝糧的空船。河埠空場上,一頂大布傘高高撐著,傘下是一把太師椅,椅上坐著孫敬山。那些被行役催喊著賣糧的鄉民背著米袋、挑著米籮,在收糧場上排成了長隊,人人臉上佈滿了愁色。 王虎林是田莊主,不必自己扛米挑擔,他家的米由三五個雇工幫著挑在肩上,他自己一聲不吭,蹲在一旁,只管吸著水煙。 米河悄悄地走了過來,用糞簍碰了碰王虎林。 王虎林見是米河,一愕。 米河悄聲問:「坐在太師椅上的,就是孫敬山?」 王虎林低聲:「認虎認皮,認人認須。他的鬍子,像不像老鼠鬍子?——你看,開秤了。」 米河抬眼望去,直見兩個街役扛著一口大鬥走到場子中央,重重地放下,一個穿大靴子的如狼似虎的衙役往大鬥旁叉腰一站,隨即便又有兩個橫眉豎目的衙役抬著一杆大秤出來,支秤站定,其威如廟中金剛。 孫敬山的師爺提著袍擺走到場子中間,大聲道:「今日杭州知府大人親臨禹村,奉旨督收民間餘糧,實乃禹村之榮幸!——各位都聽好了!每戶按數繳賣,一兩一錢都不能短缺!繳賣的規矩,還是按著常年收繳漕糧的規矩辦,先過秤,再過鬥!——開始吧!」 一行役打開冊子,厲喝:「頭一戶,彭金水!」 人群中走出個駝背的老農,背上背著一袋米,跟在他身邊的是他的八九歲的兒子,長得像一棵凍過的菜,又矮又小,背上也扛著個米袋,父子倆走得顫顫巍巍。 米河心一抽緊,想開口說話,被王虎林暗暗拉住。 王虎林低聲:「別急,往下看。」 米河讓自己定下心來,抬頭往場裡看去。 那師爺問:「你就是彭金水?」 彭金水:「小民是彭金水。」 師爺:「幾口人?」 彭金水:「三口人,兒子肉肉,老婆銀花。」 師爺笑:「你這兒子叫肉肉?這也是人名?」 彭金水:「佃戶人家,養活個兒子不容易,再怎麼不起眼,也是爹娘身邊的肉兒。」 師爺:「過秤吧!」 衙役將大秤鉤紮住米袋,一撥砣繩,即唱:「白米六十斤!」 彭金水一驚:「老爺,不對吧?這一布袋,正好是五斗米,七十五斤啊!一兩一錢也不少的!」 師爺:「怎麼,信不過官秤?是不是嫌秤上沒刻著個官』字?——好吧,把鬥給抬起來!」 兩個執斜的衙役抬起空鬥。師爺用扇子點著鬥上寫著的一個大紅「官」字,說:「認得這是什麼字麼?」 彭金水湊臉認著,認不得,問左右鄉人:「這是……什麼字?」 鄉人不做聲。 師爺用扇子打了一個白髮老頭的頭頂:「你是教過書館的,你說,這鬥上寫著的,是個什麼字?」 那白髮老頭抖抖索索地:「是……是個官字。」 師爺將鬥一抖:「大家聽著,這秤,可是官秤!這鬥,可是官鬥!官字大如天!誰不認這官字,誰就別怨官字也不認你!——過鬥!」 衙役將米袋一拎,白花花的大米瀉人官鬥。 眾人踮腳張望。 22.一間草屋後。 小乞丐們跟著小梳子,躲在屋後往河埠那邊瞅著。 一丐童:「梳子姐,你說,要不要往那大人的傘上扔土塊?」 另一丐童:「梳子姐,乾脆扔個豬屎團子過去?」 小梳子一臉嚴肅:「不行!沒有米少爺發話,誰也不准動!你們都給我趴下!」 小乞丐們紛紛趴倒在地。 23.河埠邊場子。 米河踮腳看著,看得眼皮直跳——那倒人官鬥的白米,淺了一截!衙役手中的一把銅尺往鬥口裝模作樣地一刮。師爺:「見了沒有?這鬥可是五鬥官鬥,要是真有五斗米,這鬥口怎麼不見白啊?嗯?」 彭金水的嘴唇抖得厲害。兒子肉肉緊緊拉著父親的衣角,哭起來。 衙役吼:「知府大人在此督坐,誰敢哭!」 彭金水一把捂住了兒子的嘴。 師爺喝:「淋尖!」 那站在鬥邊一直叉著腰的長身闊腰衙役走了出來,抬起大靴子,朝著鬥重重踢了兩腳。鬥裡的白米又淺了下去。 那衙役用手一碼,回唱:「鬥內有米五十五斤!記——!」 老實巴交的彭金水湧出淚來,對著師爺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了個頭,泣不成聲:「老爺!這……這可分明……分明是少了二十斤啊……」 師爺板下臉:「今日收糧,可是皇上的旨意!怎麼,莫非是皇上坑著你了?」 彭金水淌著淚,捶打著胸脯:「老爺啊,人要憑良心做事啊!我彭家的米缸,可是全倒空了啊!老爺啊……」 默看著的鄉民們抹起了眼淚。 米河已是震驚得臉色發白,他的一隻手被王虎林緊緊抓著。 「啪!」那官傘下響起拍案聲。 端坐著的孫敬山沉聲道:「不成體統!——好個大膽刁民,把當今天子也不放在眼裡了!——來人哪,將這一老一小兩個刁民掛樹示眾!」 彭金水嚇呆了,沒等他從地上爬起,臂上便被綁了麻繩,他像雞似的被拎起,吊掛上了一棵大樹。 兒子肉肉也被綁上,掛了起來。 眾鄉民掩面而泣。 米河的手拼命掙著,王虎林急聲:「米少爺!沉住氣!你一開口,又得坐牢了!」 米河咬著嘴唇,一縷唇血流出。 王虎林壓低聲音:「米少爺,該看明白了吧!這秤大、鬥大、腳大,就這麼回事! 米河突然掙脫了他的手,往場子外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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