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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12.石橋旁河埠。夜。

  嘩的一聲,米河那顆披著長髮的腦袋從水裡拾了起來。

  河面上流淌著一閃一閃的燈火,幾條夜航的小船在咿咿呀呀地搖著輕櫓,船篷裡有女子在低唱著曲兒。米河滿臉淋著水,蹲在河埠條石上,聽任小梳子在擺弄著他的頭髮。小梳子從大布袋裡摸出一把樹葉,揉碎,在米河的頭髮上搓著:「你的頭髮,多少年沒洗了,像樹根!」

  米河:「搓的是什麼葉兒,這麼好聞?」

  小梳子:「模樹葉,用它洗的頭髮,又松又香。」

  米河:「往後,你天天給我用樹葉洗!」

  小梳子:「我是狐狸精!你就不怕狐狸精迷你啊?」

  米河:「不怕!」

  小梳子:「真的不怕?」

  米河:「真的不怕!」

  小梳子偷偷抿唇一笑,讓米河趴下,把腦袋浸下水去,將頭髮上的汁兒漂洗淨了,用手抹於,說:「坐!」米河往埠石上坐下,望著小梳子的臉,有點呆了。小梳子:「米少爺,看什麼哪?」

  米河:「別做聲!你頭髮上有片樹葉兒,讓我替你搞了!」

  小梳子:「這哪是樹葉兒,是梳子!」

  「梳子?」米河好奇了,伸手便要取下,「世上哪有這麼好看的梳子?讓我瞧瞧!」小梳子打開米河的手,取下碧玉梳遞給米河,笑道:「要看,只能看一眼,多看了,可要掉色的!」

  米河叫起來:「喲!是玉的!」

  小流子從布袋裡取出一把剃刀,往米河的額頭上麻利地刮開了,說:「米少爺,給你打上了辮子,你要去哪?」

  米河沒做聲,他的眼睛怔怔地看著橋頂。月光下,明燈法師默默地站在橋頂,遠遠看去,如一尊佛像。小梳子順著米河的目光向橋頂望去,失聲:「明燈法師?」米河:「你認得這和尚?」

  小梳子:「認得!前些天,他還跪在運河邊上,手裡舉著個瓦缽,……對了,他還說了一句嚇人的話哩!」

  米河:「他怎麼說?」

  小梳子:「他說赫地千里!」

  「赤地千里?」米河站了起來。

  小梳子急聲:「辮子還沒打上呢!」

  米河推開小梳子,向橋頂奔去。

  小梳子暗暗罵了聲,趕緊追趕,喊:「米少爺!米少爺!」

  米河大步奔上高高的橋頂。然而,橋頂上,已空無一人。

  米河和小梳子都怔愣了。

  兩人齊聲喊:「明燈法師——!明燈法師——!」

  橋下,運河的流水在默無聲響地奔流北去……

  13.浩浩蕩蕩的運河。

  在夜色中流淌著的河水濃稠如墨。

  白獻龍的漕船船隊掛著大篷,在黑暗中向北行駛著。

  河風中,斷斷續續傳來船丁粗嘎而又戲諺的對喊聲:

  「老婆醜哎——」

  「無價寶!」

  「不做官哎——」

  「無價寶!」

  天色漸明,喊唱聲驚起水鳥一片……

  14.江南運河高岸上。晨。

  大風中,一輛馬車賓士著,車架後頭紮著破破爛爛的箱籠和一副黃綾裹著的木枷。車視窗,盧焯的灰白頭被風吹得蓬亂,眼目被塵土刮得睜不開。他手裡,托著那只沉甸甸的秤砣,砣上三個鑄字:「錢塘縣」。

  岸邊,巨碑宛然,碑上三個大字:「錢塘縣」。盧焯眯著眼,久久地盯視著大石碑,對著車夫突然道:「去錢塘縣城!」

  15.米鎮街面。日。

  一身布衣的盧焯走來,在尋找著什麼。他問路人。路人指點著。盧焯朝一條小街快步走去。

  16.秤店外。

  盧焯看了看招牌,跨進店鋪。

  17.秤店內。

  一群打秤的工匠在櫃檯裡面的長桌上打著秤,櫃檯前,店老闆在忙碌著。盧焯走了進來。

  店老闆笑著招呼:「客官可是要打杆紅木大秤還是棗木大秤?」

  盧焯:「我想請你幫我認一件東西!」

  說著,從懷裡掏出那只大秤砣,輕輕放到櫃檯上。

  店老闆托起秤砣看了看,又抬眼打量了一下面孔烏黑如炭的盧焯,猝然笑了:「您好大膽,把官府的秤砣子也偷來了!」突然壓低聲音,「想換一錢碎銀子?」

  盧焯:「不,只是請教店家,這只秤砣,是稱什麼的?」

  店老闆大笑:「我說您是逗我玩吧?誰不知道這種鑌鐵鑄字砣,是官家收糧的寶器?」

  盧焯:「這麼說,是官府用來收糧的?」

  店老闆的臉沉下了,低喝:「找死啊!還不快滾蛋!要是官府查下來,你還想活?快滾!」

  盧焯還想問點什麼,見那些造秤的工匠也都惡狠狠地盯視著他,便不再多言,收了秤砣,回身往門外走去。

  沒等他走出門,猛地從門背後閃出個人來,操著大木棍子,朝著他的腦袋就是一悶棍!盧焯身子一軟,重重地倒下了。

  18.錢塘縣衙門大牢內。日。

  盧焯被兩個行役夾著,投進牢門。

  衙役罵:「他媽的!這世道也怪,什麼賊都有!這滿世界的金子銀子不去偷,偏偷官府的鐵秤砣子!八九是個瘋人,討打!」

  盧焯滿嘴是血,抬起臉,目光冰冷。牢門轟的一聲關上了。

  19.米鎮一條花柳巷子。黃昏。

  一輛掛著羊角燈的花篷馬車沿著空蕩蕩的街面駛進巷子。

  迎面跌跌撞撞地走來喝得爛醉的許三金。

  許三金招惹著倚門賣春的妓女,學著戲腔,尖著嗓門念白道:「好一張大姐姐的俏臉兒!抹上了大紅胭脂兒!

  馬車響著大銅鈴,在許三金面前停住。車簾打起,是王鳳林。王鳳林用大摺扇啪的打了許三金一腦袋。許三金一驚,笑了:「喲,是王二爺!二爺怎麼還沒走?」

  王鳳林:「還沒走?這是什麼話?」許三金:「二爺不是跟著白獻龍跑漕船了麼?漕船都已經走了多久了,可你還……還在米鎮逛花樓廣』

  王鳳林:「還想喝一盅麼?」

  許三金側著眼:「怎麼,二爺身邊少個陪酒的?」

  王鳳林一擺手:「上車!」

  許三金一鑽進車廂才發現,王鳳林的身邊還偎著兩個花枝招展的女子。他瞅瞅沒地方坐,索性一屁股坐在妓女的懷裡。

  馬車駛出了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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