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有喜 | 上頁 下頁 |
| 一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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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想說的是,明珠,沒有人能真正可以讓你依靠,即使是在一個健全的看似幸福的家庭裡,有很多時候,你也只有自己一個人。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這不是危言聳聽。我支持你用策略維護自己的權益,爭取屬於自己和孩子的那份保障,但還是提醒你,凡事要靠自己,親人,朋友也許會幫你,我也可以幫你,但都十分有限。」 明珠沉默了。李醫生的洞察和通透讓她無法反駁。 「我真是一個不稱職的心理醫生。是不是聽我說完,你更焦慮了?」 她當然感到不爽,淡淡地自嘲般笑了,找了一個小小的問題反駁道:「你剛才說我手無寸鐵,身無長物,什麼意思啊?我在你眼裡就那麼一無是處嗎?」 他也笑了:「你是身負重物,你現在是負重跑,你很偉大,真的。」 「真的嗎?」她抬起落寞的眼,像一個等待肯定和表揚的小學生。 他狡黠地挑挑眉,半開玩笑:「要是能再吃到你的蛋黃酥,我會考慮多誇你幾句的,現在不行。」 「昨天做失敗了,都扔了。下次吧!」 大倪面試完了,過來接她,在門口給她發信息。明珠要回去了。李醫生還不走,說:「我再吸吸貓,補充點能量。醫生剛才跟你說的那些話,要聽哦!」 她微笑點頭。 大倪通過了面試,特別開心,剛才的面試官也很帥,令人心情愉悅,決定和明珠去吃水煮魚,剛剛落座,明珠的電話響起來,是家裡的保姆打來的,她說:「何姨中風了,你快來。」 魚不吃了,大倪開車載著明珠急忙往醫院趕。 婆婆已經進了手術室。手術室外,保姆,婆婆娘家的外甥等候著,還有一位陌生的黑衣女子和風衣男在休息椅上坐著,女人神色自若,臉朝窗外遙遙地看著,風衣男提著一個公文包,面無表情。 那個女人有點面熟?明珠在記憶裡搜尋著。保姆走過來,用眼神夾一夾那黑衣女子,對明珠悄悄說:「就是那個女人,就是她把你婆婆氣病的。不過剛才是她和我一塊把何姨送到醫院的。」 「哪個女人?」明珠還是沒想起來。 「就是,你公公,外面那個,你不知道嗎?」保姆的口氣裡,有一種諷刺,也夾雜著一點同情。 明珠想起來了,那個在酸菜魚店見過的女人,穿魚尾裙的女人。原來,都是真的。 手術室的指示燈一直亮著,婆婆還在裡面,生死未蔔。明珠的心像被一隻手揪著,就那樣一直揪著。 黑衣女人看到了明珠,站起來,朝她走過來。 「你就是明珠吧!聽老馮提起過你。」女人盯著明珠的肚子,玩味地打量著,說:「快生了吧?」 大倪馬上站在了明珠前面。 明珠有自己的驕傲,她不屑與這樣的人交談,警覺地乜了她一眼,淡淡道:「我不認識你。」 「我們不需要認識,有什麼事,我以後會讓律師來談的。你來了,你婆婆交給你了,我走了。」 律師?只見那個提公文包的男人也站起來,微微點頭示意。 爭奪遺產?明珠一頭霧水。 女人提著自己小小的包,款款走了。 兩個小時後,手術結束了。婆婆被轉入重症病房。 婆婆躺在病床上,像一片枯槁的樹葉。她的身體插著各種儀器的管子,儀器發出迫人的聲響。人已醒了,但不能說話,不能動彈,兩隻眼珠子如同瀕死的魚眼,眼皮微微翕動,證明她還活著。 醫生來告知病情和治療方案。缺血性腦中風,此外病人還患有糖尿病、高血壓、心臟病,尚未脫離危險,有偏癱的可能。 明珠恍恍惚惚,六神無主,無力地坐在椅子上,大口喘著氣。大倪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一連幾天,明珠昏昏沉沉,她感到身體已不是自己的,有時在醫院,有時在家裡,眼前總有不同的人來來往往,醫生、護士、保姆,來探望的親戚,耳邊充斥著各種聲音,真誠或虛假的問候,儀器發出的聲響,痛苦的呻吟,別的病房裡乍起的哭聲,走廊裡兒女的爭吵聲。醫院裡暖氣很熱,汗出了一層層,她每天汗津津的,她感到頭痛欲裂,燥熱不安,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熱熱鬧鬧,冷冷清清,最後,她發現,婆婆的身邊,就剩下她一個人。 一周後,婆婆從重症病房轉到普通病房。她的眼珠子更活泛了一些,臉上有了血色,右手的手指會動了,能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明珠握著她的手,不知道她想說什麼,心裡覺得很難過。 恰逢月底,本應是保姆工資日,保姆主動問起,以前是馮母這邊付,現在由誰來付。 婆婆癱了,進食和大小便都困難,保姆任勞任怨地照顧了幾日。明珠沒有多想,付了工資,又多給了一千。年底了,人心浮躁,有一天,保姆說,自己老父親身體不好,想回家照顧他,過年回去可能就來不了了,叫明珠早點找人接手。 明珠木木的,沒回過神來,說:「哦!」 保姆覺得不好意思,又說:「該找個護工了。」 「哦!」 又過了一個星期,婆婆出院了,為了照顧方便,她暫時住到了婆婆家。 大倪當然搬回了自己的房子,隔三差五過來看看明珠。 有一天,保姆和大倪都不在,婆婆拉了,又羞又氣,滿臉通紅。明珠去幫她擦洗。褪下褲子,一股奇異的惡臭直沖鼻腔,在人口裡胃裡胡亂翻攪,她屏氣,雙手去抬起婆婆的一條腿,那條腿,就像一根剝去了樹皮的雪白的木樁,僵硬而沉重的木樁,她費了吃奶的力氣才把那條腿抬起一點,幫婆婆翻了身,擦拭了穢物。婆婆不能正常說話,發出嗚嗚咽咽的帶著哭腔的聲音,令人心酸。 擦拭完,她把那坨成人紙尿褲和一大堆髒污的衛生紙裝進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裡,去衛生間扔,剛一進衛生間,忽然一陣胃液翻湧,她對著洗手池哇哇地嘔吐起來。 嘔吐完,她抬頭看到鏡中的自己,嚇了一跳,鏡中的人頭髮枯黃散亂,眼神無光,皮膚粗糙,形如女鬼。這人是誰? 恍惚間,她聽到手機在響,去接,一看,是小劉護士的號碼,接起來,小劉護士剛說話,電話就被李醫生奪了去,他的口氣,帶著十二分的火氣,很不客氣:「你的產檢時間,已經過了兩天,你為什麼沒來?現在孕後期,要特別注意,你對自己和孩子太不負責了吧!」 她啞口無言,強忍著淚水,努力平復了聲音:「我忘了。」 「這麼重要的事都能忘了?你每天都在幹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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