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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三


  忽然最前面的竹排觸及了攔在水中的繩索,霎時鈴聲大振。

  官軍們慌亂,部分山賊從蘆葦蕩中飛身而出,眾官軍舉刀相迎,忽然山賊們都潛入了水下,割開捆紮竹排的繩索,拉官軍入水。

  兩軍又在水中混戰。

  河畔之上,早有準備的穆樂冷靜觀戰,他留意到官軍中有一人蒙面,卻十分驍勇,手起刀落殺死數個山賊。

  穆樂飛身襲來,入局搏纏鬥,那人卻賣了破綻轉身就走。

  他是誰呢?

  穆樂飛身追上。

  二人跳至樹林中。

  穆樂喝到:「站住!別跑。」

  那蒙面的站住,背朝著穆樂。

  穆樂仿佛有所感覺:「你……回過頭來!」

  那人回頭,還蒙著臉。

  穆樂氣得鼻子都歪了:「官軍和山匪,誰都不認識誰?憑什麼就你蒙著臉?拿掉面具!你是誰?」

  那人陰陰發笑,聲音好像是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你還記不記得你是誰!」

  這聲音讓穆樂一下子有片刻的麻爪:「……」

  去見她慢慢拿掉面具,不是遠安卻是哪個?「幾天不見,竟敢跟我這麼說話了?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我是你主子!」

  穆樂看著遠安,霎時愣住,手腳僵硬,不自知地轉了一圈,驕狂山賊的模樣不見,小奴才的德行全部現原形:「你?真是你?你你……怎麼來了?」

  遠安二話不說,跑上去飛腳先踹,穆樂躲閃不及,邊用手擋著自己,二人沒有招數的,混亂的,完全是一個狠打一個硬捱,遠安是動了真格的,氣喘吁吁,邊打邊罵:「我怎麼來了?!……我夢見你中箭死了!我急得什麼似的,騎馬飛奔,連口水都來不及喝,顛得尾巴根子都疼得要命,我來到軍營裡,你猜他們跟我說什麼?說你好大的威風啊,你不當官軍當山賊了!你好手段,你還殺死那麼多官兵!你個不要臉不學好的!我打死你!打死你!」

  穆樂被遠安打得疼得要命,蹲在地上抱著頭哭:「我為什麼當山賊?他們容不得我!山賊怎麼了?山賊快活!我樂意!你別打我了,可疼死我了!別打了別打了!」

  遠安停手,一把抓住穆樂的領子,提起來拎到自己面前,呲牙咧嘴,惡形惡狀:「走!你跟我走!」

  穆樂抓住她手,滿臉是淚:「……幹什麼?去哪裡?」

  遠安道:」去趙瀾之那裡去,趁現在還不算太晚,趁你還沒有鑄成反朝廷的大罪!」

  穆樂略略思考,猛然醒悟,忽地起身,甩開遠安,一把擦了臉上的淚,大怒道:「我不!我就是不願意見到他趙瀾之!別人還在其次,我格外惱恨他!你想帶我去找他?!你別想別想!」

  穆樂忽然發狠,遠安倒是嚇了一跳,一下子泄了勁兒:「趙瀾之總不會欺負你……你這樣子,究竟為什麼?」

  穆樂一不做二不休,雙手抓著她肩膀,狠狠地把遠安撈起來:「因為你!」

  「……」

  離得她這麼近,這不是做夢吧?穆樂的淚又進了眼睛:「我,我有句話問你。」

  「你說……」

  穆樂雙唇發抖:「趙瀾之說你對他心懷坦蕩,對我怎樣都會告訴他,那我問你,那天晚上,我,我親你的事情,你,你也告訴他了?」

  遠安被他那樣子嚇到了,機械地回答:「……沒有……那事兒我,我自己都忘了!」

  「忘了?!你說忘就忘?!

  你是不還想來一回啊?」穆樂叫道。

  遠安一聽:「你是不是還找打啊?!」

  穆樂鬆開手,把她放下,擦了臉上的淚,滿腹的怨恨委屈卻還是笑了:「所以你根本不坦蕩,你什麼都明白。你就是……你就是裝糊塗!你真當我是奴才,你不把我當回事兒。郭將軍變成大蛾子傷人的時候,你自己都快沒命了,你先跑去天后那裡給趙瀾之求情。我我我呢?你想過我沒有?誰欺負我呀,你才是最能欺負我的人!葉遠安!就你欺負我!」

  遠安震驚,呆住,只覺得自己心裡面好像是一團亂麻搓成了球,也抻不出來一個頭兒,她用那榆木腦袋想了半天,想為自己辯解一下,想說不是那樣的,不像你說的那樣,可張了張嘴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穆樂抹了眼淚,轉身就走。

  遠安在後面大喊:「穆樂!」

  穆樂停住腳,仍然背朝著遠安。

  遠安覺得眼睛發脹,眨了一下,淚流出來,她感覺到他心意已決,卻還在做最後努力:「……別回去當山賊,跟我回去吧。你不願意再去趙瀾之那裡當官軍,你就不去。你跟著我回家,行嗎?別,別去當山賊……」

  穆樂沒走,回過身來,深深看著遠安。

  他忽然走回來。

  遠安大喜。

  穆樂走到遠安身邊,蹲下來,把混亂中遠安鬆開的綁腿系好,又重新站起來,他是鎮定的,明確的:「我現在輕鬆,快活,想怎樣就怎樣。我覺得筋骨舒展,血脈通暢,我殺死官軍的時候好痛快。陸戰水戰我都贏了趙瀾之。你為何還要我回去當奴才?」

  「……」

  「我不。」——穆樂轉身而去。

  遠安大叫:「穆樂!」

  他一去不回!

  夜鳥嘯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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