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幻夜(117)_繆娟

一一七

　　他忽然看到一碗飯，鼓泡眼兒湊上去要吃，一隻狗跑過來開始吃，他想要去搶，狗一呲牙，把他給嚇跑了。

　　那少年趴在地上捶地痛哭：「還是家裡好，還是我娘好！我在家裡起碼還有紅薯和鹹魚吃，在洛陽，我真是人不如狗呀！……不，我既然來了，就要找到我爹，不找到他我不能回去！可是，我，我得先弄口飯吃呀……咦？這個飯館招人啊？」

　　他看的沒錯，旁邊就是大名飯莊，上面貼著告示：招小工。

　　飯莊裡面缺人手缺的緊，鼓泡眼兒少年換上了一件整齊些的衣服就上崗了，做熟的夥計把抹布給他：「那，你一個新來的，沒什麼經驗，也不用幹別的事情，凡是客人走了，你就去收拾碗筷，擦桌子就行了，聽見沒有？」

　　鼓泡眼兒道：「什麼時候開飯啊？」

　　活計聽了看看他，像見了個怪物：「來了就想吃飯？先幹活兒吧！」

　　鼓泡眼兒嘟嘟囔囔地去幹活兒了，另一個活計上來議論道：「哪來這麼個憨貨？」

　　之前那個道：「門口撿來的。」

　　二人相視一笑：「耍耍他。」

　　不一時，鼓泡眼兒收了碗筷回來，滿臉不滿：「不給飯吃，先讓幹活兒，等會兒我一個抓不穩，把你們這些碗筷全給摔碎了不可……」

　　做熟的活計喚他：「哎，新來的，過來過來！」

　　「幹什麼？」

　　那人端出一個託盤，上面八碗乳酪：「那，把這些乳酪送到靜雅房的太太們那裡去。」

　　鼓泡眼兒道：「我只管收拾碗筷，不傳菜。」

　　「向著你你還不領情，這可不是給太太們吃的，誰去傳菜給誰吃。太太們就是看個熱鬧。你快去吧，去了就給太太們表演。」

　　鼓泡眼兒一聽就高興了：「誰去傳菜就給誰吃？」他咽了咽唾沫，「感情大城市也有大城市的好處，還有這等節目。我去我去！」

　　他一轉身，旁人竊笑起來。

　　話說那靜雅房的包間裡面正是遠安的後媽葉夫人宴請當朝大將軍郭夫人和幾位好友，每個夫人身邊還有若干丫鬟小廝伺候。

　　葉夫人道：「這大名飯莊的師傅從前是禦廚，手藝怎麼說還是不錯的。到底是我們自己家裡的比不上。塞外進貢給天后的鹿奶，天后賞賜給我們老爺。我不放心自己家的廚子烹製，特地送來這裡。這就請幾位妹妹嘗嘗。郭夫人，您今日能賞光，我真是格外榮幸啊。」

　　郭將軍的夫人道：「葉夫人說哪裡的話。可惜我們將軍最近軍務繁忙，誤了前些日子葉府的宴會。今日您請客，我是一定要來的。」

　　另一位夫人道：「葉大人為天后打理戶部，很是忙碌吧？」

　　葉夫人道：「忙是忙，可是除了他，你們說天后還信的過誰呀？」

　　葉大人如今當紅，葉夫人這樣說，眾賓客連忙應聲：「是呀，是呀……」

　　又一位道：「我原來竟不知道，原來葉大人與郭將軍也有交情。」

　　葉夫人道：「我們家老爺幼時曾在先帝書房陪侍，那郭將軍是先帝的馬童。我們家老爺當年不顧地位差異，與郭將軍結交。兩人從年輕時代開始就一直都是摯友。」

　　眾夫人道：「原來如此，那便難怪了。」

　　說起自己丈夫的寒微出身，郭夫人略有不悅：「不過英雄不問出身，誰能想到我們將軍從一介馬童成了今天的護國良將？」

　　眾夫人連忙又應聲道：「正是，正是呀……」

　　話說宴會的場面略有僵硬的時候，鼓泡眼兒的少年端著乳酪進屋了。

　　葉夫人道：「那，就是這個鹿奶乳酪。」

　　眾人道：「這東西精貴，我們先看看吧……」

　　歡哥兒聞言端起一碗：「我就讓夫人們看看吧。」

　　他說完就吃，一口倒進嘴裡，喉嚨裡面咕嚕一聲，吃乾淨了，舔舔嘴巴：「好像也沒啥味道。」

　　又拿起一碗，一口倒進嘴裡，這回沒忘了品味，在牙齒之間漱了漱，然後才咽了：「略帶香甜。我再嘗嘗。」

　　又拿起一碗，正要往嘴裡送，之前看傻了的葉夫人反應過來，瞬間拍案而起：「好個奴才！什麼人的東西都敢吃？你是把別人當傻子了？」

　　鼓泡眼兒納罕：「不是你們說要看看嘛……我就吃進去讓你們看看嘛……」

　　葉夫人一記耳光打在歡哥兒臉上：「蠢貨！毀了我的鹿奶宴席！」

　　鼓泡眼兒上來就抓葉夫人頭髮：「老娘們兒我讓你打我！」

　　葉夫人喊小廝：「奴才們你們幹什麼？還不揍他？」

　　小廝們上來狂扁那鼓泡眼兒，直打得他鼻青臉腫，豬頭豬腦。

　　葉夫人這一番真是丟了面子：「諸位真是不好意思… 誰知道出了這樣的亂子。」

　　郭夫人冷冷一笑：「告辭。」

　　那鼓泡眼兒的少年喝了兩碗鹿奶就被扔出了飯館，兼得一身傷，一肚子氣。

　　葉夫人坐在車上吐口水：「也不知道你娘怎麼教你的！」

　　車子揚長而去，鼓泡眼兒捂著臉恨恨然：「老娘們等著！我，我饒不了你！」

　　話說這鼓泡眼兒的少年正是玩偶匠人玉嬸的兒子，離家出走想要來洛陽找他爹過好日子的歡哥兒。

　　若是遠甯，穆樂和葉夫人知道之後不久，他們要跟這個玩意兒在一個房子裡過日子還要被他所制，他們或許會對他客氣一點……

　　§認祖歸宗

　　話說因為偷錢被遠寧在賭館裡面胖揍一頓，搶小孩米糕又被穆樂在街頭胖揍了一頓，在餐館裡又被葉夫人胖揍了一頓的歡哥兒滿身是傷，滿眼是淚，一個人蜷縮在街頭，凍得哆哆嗦嗦，旁邊一個好心的老乞丐把個破包袱皮扔在歡哥兒身上，歡哥兒暖了些。

　　老乞丐道：「新來的吧？看你這長相，細皮嫩肉的，不像是要飯的呀。」

　　歡哥兒道：「我本來就不是要飯的！我在家裡有書念，還有我娘照顧我。誰是要飯的呀！」

　　老乞丐道：「那你還不回家去！」

　　歡哥兒恨恨然：「哼，這洛陽城裡的人果然惡意多。都想要趕我走？哼，我才不走呢！我要找到我爹，等他認了我，我就是吃香喝辣的大少爺！」

　　老乞丐哈哈大笑：「我呸！你要是大少爺，我就是天后娘娘他舅！」

　　歡哥兒氣得蹦起來：「我真是大少爺！我爹，我爹是戶部尚書葉大人！」

　　老乞丐往前一指：「我跟你說，你看到前面沒有？一條直道，走不多遠就是天帝天后住的地方，明日有早朝，你呀，你就去那門口等著，等著百官們跟天帝天后稟告完了事情，你就去找葉大人，跪著喊，我是你兒子，我是你兒子！你一準兒能找著爹了！哈哈哈哈！」

　　歡哥兒抹了一把鼻涕：「你別笑，就前面，是吧？我記著了！你今天借我個破包袱皮取暖，明兒我認了爹，還你銀子！」

　　老乞丐瞪著眼睛撇著嘴：「你自己真信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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