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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6

  四下裡響著零星的槍聲,城裡已經沒有像樣的抵抗力量,那不過是進行無謂地殺戮。日軍三五成群地在街頭遊蕩,看見稍像樣的房門就砸開沖進去,製造出更多的槍聲和煙柱。不時有從屋裡逃出的人在街頭被打死。沽寧河裡開始飄過第一具屍體,然後是第二具,第三具……

  高昕已經起床,和高三寶一起望著窗外這個恐怖的早晨。

  房門被狂亂地砸響,高三寶和女兒面面相覷,全福聞聲而來,往門後頂上盡可能多的傢俱。

  "全福,開門!"高三寶對全福說,"該來的還能讓門擋住嗎?昕兒,你上去。"

  高昕動了動步子仍站在那裡。

  門剛開條縫便被撞開,何莫修一頭紮了進來,他沒頭蒼蠅似的一手拖了高昕,一手抓了高三寶,最後還沒忘踢一腳全福:"快跟我來!"

  何莫修的目標是二樓。幾人莫名其妙地跟著,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只是被他那股慌張勁嚇得不敢置疑。

  高三寶終於忍不住發問:"小何,到底什麼事?"

  "日本人!日本人!"

  "日本人?"

  "就是鬼子!鬼子!"

  "你要幹什麼?"

  "有辦法!有辦法!"

  "你能不能別一句話說兩遍!"

  "不說了不說了!"何莫修已經拖著幾人到了自己的目的地--高三寶的房間,他把三個人都推了進去,伸出只手,"福叔,這門的鑰匙!"

  全福下意識地把腰上的一串鑰匙給他,並把房間的鑰匙給他分了出來。何莫修一把搶過鑰匙,將門在三人眼前撞上,又把鑰匙插進孔狠狠擰轉了幾圈。

  屋裡的人在愣神之後狠狠砸門:"你幹什麼?""把門打開!"

  "有辦法的!相信我!"何莫修看一眼乒乓作響的門,儘量勇敢地下樓。

  他來到大廳,低頭看自己的褲腳,發現褲腳抖得篩糠一樣。他想了一會兒,先把鑰匙扔進高三寶的大花瓶,然後撿起扔在門邊的一口提箱,裡邊有他成摞的護照和他的身份、學歷證明以及五花八門的文字和五花八門的印章,何莫修一股腦將它全放在桌上,這才整理一下自己的儀錶,盡可能讓自己看起雍容如一位紳士。做完這一切他才注意到樓上重重的撞門聲。

  何莫修又氣又急地喊:"別吵!別讓鬼子聽見!"

  轟然一聲大響,幾個日軍端著刺刀沖了進來,高三寶這樣的大戶人家自然是他們一定光顧的對象。

  何莫修嚇得搖手不迭:"我不是說你們!"

  他用英語又重複了一次,然後是法語、德語。那幾個鬼子莫名其妙地看著他,端著刺刀走了過來。何莫修看著刺刀尖上猶存的血漬,連流利的英法德文也變得結結巴巴,他急得手足無措:"空尼西哇?撒右哪哪?……咳,我是說我根本不會講日語!"

  幾個日軍愣了一下,何莫修趁隙操起桌上那一堆護照和身份證明給他們看:"我是美國公民,我已經入籍美國,這是我的美國護照……不,這德國的,這英國的……這是我的博士學位……這是我的家,你們要考慮到……"

  一名日軍慢悠悠地用刺刀尖把他手上的學位證書挑成了兩半。何莫修瞪眼看著:"考慮到……"

  另一名日軍揪住何莫修的領帶,把他往刀鋒上拉近。幾個日本兵用刺刀比畫半晌,何莫修終於明白對方是看中了他的領帶,他終於松了口氣:"這個可以,這個給你們。"他痛快地解了領帶,立刻被搶了過去。

  日本人又撩著他的西裝。

  "好吧,這也給你。"

  可脫下了西裝就又看中了他的皮帶,而且西裝和褲子是成套的。另一個日本人抓著他的手往下摘表,何莫修終於有些惶急,他開始掙扎:"喂,你們是軍隊,這個叫強盜行徑……"

  幾個日本人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可知道是表示不同意,於是一柄刺刀釘在桌上,幾個人摁著何莫修的頭往桌子走去。

  樓上的門終於被一把紅木椅子撞開個洞,三人鑽了出來,何莫修正吱哇亂叫地被摁著向刀鋒湊去。

  一聲脆響,一塊古玉墜子扔在桌上,幾個日軍再不識貨也知道那是比衣服值錢多多的東西,何莫修終得脫身。

  高三寶冷了臉站在旁邊,把手指上的扳指也擼下來扔在桌上:"這屋裡,拿得動的東西都拿走,只是別傷人。"

  一位日軍眼尖,已經看見了樓梯口的高昕,他嚷了句什麼,幾個人一起追了上去,何莫修拼力拉住,被人一槍托揍倒。

  高昕在屋裡奔跑,抓起能扔的東西照著追她的人就扔,一片混亂中高三寶終於走向大廳邊的壁櫃。壁櫃裡陳列著他收藏的老式燧發槍,高三寶拿出一支,手忙腳亂地在抽屜裡找火藥和鐵砂。

  腳步紛遝,更多的日軍沖了進來,高三寶手震了一下,還沒裝上的彈丸落了一地。一名日軍軍官大踏步向他走了過來,更多的日軍向高昕的方向趕去,高三寶蹲下去撿彈丸,他只想在死前哪怕能放一槍。

  那雙腳在他眼前站住了,高三寶愕然抬頭,對方向他深深鞠了一躬:"高先生,我們奉命來保護您和家人的安全。(日語)"

  高三寶聽不懂他說什麼,茫然地看著對方。先來的那幾位日軍被連踢帶打坐了一排,那軍官徑直向那幾個部下走去,劈頭蓋臉就是一通利索之極的連環耳光。

  高昕看得發愣,將還沒掙起來的何莫修扶到椅子上。

  那邊耳光打完,幾個日軍被押了出去,軍官拿著從那幾個手上搶下的領帶扳指一類,放在桌上,又鞠了一躬:"對您造成的不便深表歉意,我們會保護您的家,但請高先生這幾天不要出門。"

  他徑直走了。臨走時在高家門前放下兩個兵,高三寶愕然回顧,全福被撞在地上,何莫修靠在椅子上,一地的碎片和翻倒的傢俱讓他不可能忘掉剛才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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