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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高三寶進來,行色匆匆,面有憂容:"用不著通報了,我想蔣司令不會把我這老廢物拒之門外的。"

  蔣武堂站了起來:"高會長……"他看著高三寶臉上的傷疤,"高會長無恙乎?"

  高三寶抱抱拳:"先說句救命之恩,不敢言謝。再一句,有什麼地方我能效力?"

  高三寶毫不掩飾的急切神情讓蔣武堂有些感動:"您就該在家裡好好將養……"

  "高某的老哥們兒一天內十去八九,高某的女兒死活不走,說什麼同生死共存亡,要說昨天你我還分個彼此,現在就沒那個了,危城之下,保國就是保家,高某明白這個道理。"

  蔣武堂苦笑:"我今兒請所謂的上司往沽甯派架偵察機,那邊說飛機寶貴,幾十個師在前線浴血奮戰,哪有工夫管你小小沽寧?哈哈,踢了一世皮球,這回倒也乾脆。"

  "誰都是靠不住的,只有靠沽寧人自己了。"

  "靠什麼?沽甯是人人自危,民心大亂。我這是無兵無將,背水一戰,靠什麼?"

  高三寶有點茫然:"……我有錢。"

  蔣武堂啞然:"錢在這時候是管不得用了。"

  "錢總是有用的。"高三寶看著屋外漆黑的夜,他的神情如在夠一根救命稻草。

  2

  往常的這個時候,沽興車行已是一片繁忙,但因時局緊張,今天往外出車的並不多。

  四道風端著缸子在漱口,老小饃頭拉著車往外走,老饃頭又在鼓勁想央告四道風退車的事,四道風先一眼瞪了過去,老饃頭唉聲歎氣地走開。

  四道風看不過去:"行了行了!下午回來把車退了!逃你的小命兒去吧!"

  老饃頭感激涕零:"四哥您真是……"

  "滾遠點!不想看見你!"

  老饃頭知趣,拖了小饃頭走開。

  四道風接著漱口,一雙眼睛又盯上了跟著兩饃頭往外走的一個生人,那人整套黃褂圓帽,走相做派十足一街頭混混。四道風晃晃水缸:"穿屎黃的那個,過來!這是大馬路嗎?你進來晃什麼?"

  那人過來,老遠便唱個無禮諾:"正找四爺呢,四爺有禮。"

  "別扯,我今生也不是什麼爺。"

  "我們爺有請四爺,您知道,鬧個和頭酒。"

  四道風厭惡地轉開頭漱口,一口水噴得陽光下虹光泛射:"你們爺是哪個會的?"

  "我們爺……"

  "閉上嘴走吧你,告你們爺,我煩人搶到刀把子就騎窮哥們兒頭上,甭管他啥會。"

  那陌生人看看他,抱抱拳離開。四道風把洋鐵缸子一甩,從窗沿上看歐陽睡的屋子,日頭高照,被子下邊一個人形一動不動,他回身揪住皮小爪:"愛抬杠的沒死吧?怎麼這個點還睡?"

  皮小爪道:"教書匠啊?兩個點前就起了呀。"

  四道風愣了一下,跳進屋裡一腳把被子踢飛,被子下邊是一個被卷。四道風看看車行門外:"你借他一身屎黃的衣服?"

  "就你特煩那身。"皮小爪從窗邊拿起堆破布條,"你瞧他這身,扔花子堆裡也沒人要。"

  "你這個胳臂都長不全的笨蛋!"他狂怒地抓過那把布條扔了,往車行大門跑去。

  黃衣圓帽的歐陽早已拐進小巷,妝化得實在粗疏,半撮鬍子已經快掉下來。他一邊走一邊修復著,從另一條巷子裡出來時鬍子已經復原了,巷口有兩個士兵,歐陽在牆上蹭了蹭脊背,一臉無賴相地看著他們。

  士兵厭惡地將臉轉開,歐陽又磨蹭了一會兒才通過哨卡,他走向沽寧的街道。

  一家藥店出現在歐陽眼前,他想也沒想便進去。店裡沒有客人,他指指架上的一種瓶裝西藥,伸了四個手指頭。那是他常吃的止痛藥。

  店夥嚇了一跳:"先生,這藥一年也吃不了幾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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