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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可是,夜裡分明暴風驟雨,聲勢浩大如千軍萬馬,摧枯拉朽要把世間一切推翻;到了第二天早上,世界還在那裡,喧鬧,混沌,複雜。

  清晨尚有安寧的假像,因為人類尚未蘇醒。

  陳念穿著長款的校服,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坐在桌邊吃蒸糕。

  她似乎忘了一切,正常得幾乎不正常。

  「一定要去學校?」北野問。

  「嗯。」她語氣緩慢而平靜,「沒有辦法,請假的。」

  「你臉上還有傷。」

  「就說被蜈蚣咬,腫起來了。」她還是靜靜的,似乎裡面靜成了一灘死水。

  北野沒說什麼了。他始終側對著她,不讓她看到他的眼睛。但陳念知道。

  昨晚他抱著她一整夜,淚水斷斷續續淌到她眼睛上,一會兒停,一會兒又湧出。

  「走吧。」陳念拉他的手。

  夜裡她也拉過他一次。半夜,她似乎熟睡了,他偷偷起身下床,被她猛地拉住。她知道他要去哪兒,她不讓她去。

  去學校的路上,陳念再次交代北野,別去報仇。她說她認識一個員警,她會報警。她還說,他不能出事,說他答應過她一直陪在她身邊。

  北野「嗯」一聲,算是同意。

  而後沉默,兩人各懷心事。

  高考在即,最後衝刺,學生們更忙碌,沒人注意陳念紅腫的臉。小米嚇了一大跳,聽她解釋後,道:「我小時候被毒蜘蛛咬過,額頭腫得跟年畫上的壽桃仙人一樣。」

  陳念沒心思聽,不知北野現在幹什麼,她知道他一定會去找魏萊。她希望他不要找到。應該找不到的,魏萊昨天跟她說過一句話,她還會來找她的。

  她一整天都坐在座位上埋頭看書,不讓人看到她的臉。李想坐到前邊和曾好講話時,她也不搭話,慶倖桌上的書堆可以擋住她。

  小米清楚她的心思,也不主動和別的同學搭話,偶爾和她閒聊,說:「誒,最近電影院有3D的泰坦尼克看哦。」

  陳念緩緩說:「很難買到票吧。」

  這時,手機響了,是鄭易。

  陳念蹲去桌子底下。

  「陳念。」

  「嗯?」

  「最近上下學要注意安全。」他語氣嚴肅。

  「嗯?」

  「這段時間有罪犯頻繁對女生下手,我們還沒抓到。」

  「好。」

  說完正事,笑問:「學習怎麼樣?」

  陳念回答中規中矩:「老樣子。」

  「有沒有遇到麻煩,需要我幫忙?」

  「沒有。」陳念說著,習慣性地搖了一下頭。

  「那就好。有事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會的。」

  陳念從桌底下鑽出,身邊同學們又在說著深夜的雨衣人。

  她拿出練習冊做題,並不安寧,她懷疑北野會去找魏萊,正如她覺得,北野懷疑她不會報警。

  她的猜測全對。

  然而尋了一整天,北野並沒有找到。悶在心頭的痛苦無限放大,成了痛恨。

  人類就是這樣一種奇怪的動物。很多時候,我們並非睚眥必報,我們只要一個教訓,一個懲罰,一個發洩紓解我們不公遭遇的出口,哪怕只是很小的一個口,都能輕易被安慰。

  可如果沒有,密封的痛苦就會發酵,成怨成仇,成痛成恨。

  但中途,手機鬧鈴響了,下午四點半,北野沒忘記要趕去學校接陳念。

  還沒下課,他站在街對面等。

  校園很安靜,像一片墓地;教學樓是一座座墓碑,數不清的學生們坐在裡邊上課。

  遠處操場上有學生在上體育課,太遠,沒聲音傳來。

  北野抽著煙,忽而想起曾有一天,他去報仇,路過這個學校,也不知怎麼就抱著一種說不清的情緒走到院牆邊。巧不巧,剛好就看見她在跳繩,長長的馬尾像晃動的珠簾。

  想著舊時光,他的眼睛輕緩地眯了眯。

  北野看一眼手錶,離下課還有半小時。他從院牆的同一處翻進去。他跑過操場,教學樓裡安靜極了。

  他飛快溜上樓梯,想著陳念上課的樣子,跑到她班上,一愣。

  教室裡空蕩蕩的,只有幾個人埋頭寫作業。他看一眼牆上的課程表,這是節體育課。

  北野心一沉,跑到走廊盡頭望,操場上有人打球,有人跑步,有人跳繩,但沒有陳念。

  北野拿出手機,撥了號碼卻沒摁。

  他沖下樓梯,滿校園找,犄角旮旯都不放過,還是沒有。眼見快放學了,北野一身熱汗冷汗,翻牆出了校園,站在校門對面等。

  一分一秒,清澈的下課鈴敲醒校園,轟然炸鍋。學生們湧出學校,可陳念始終沒出現。

  恐懼漫上心頭,他不能再次把她弄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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