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少年的你,如此美麗 | 上頁 下頁
一一


  陳念眼見對方惱了,擋在北野跟前道歉:「對……對不……」

  「是對還是對不起啊。」對方火大,「是真結巴還是不想道歉啊。」

  陳念背後一股力,暗道只怕攔不住了。

  而另一人看著北野,琢磨半刻忽然占上風一般譏笑,「這不那誰的兒子,北野,他媽是個婊子,他爸是個強——」

  北野把陳念撥開,奇怪地笑了一下,把鑰匙拋過去:「給我拿著。」

  陳念趕緊接住,攥在手心。

  他瞅一眼來人,一腳就踹出去了。陳念瞪大眼睛,她分不清他是為了什麼打架,是為他,還是為了她。

  戰火點燃,路邊攤的椅子都操上了。

  三人不是對手,一會兒被打敗。

  北野甩甩手,沒了在這兒吃飯的興致,走到陳念身邊把頭盔和鑰匙拿來,重新跨上摩托車插了鑰匙套上頭盔,邊系著下巴上的繩子,邊側眼瞧她:「留這兒看戲呢。」

  陳念趕緊上前爬上摩托車。

  行到一個路口,遇上紅燈。她在慣性作用下往前滑,和他貼緊了,像兩張熱鍋上的烙餅。

  夏天的衣衫那麼薄,兩人隔得太近,沒逃出汗味的距離;陳念有些窘迫,屁股小心翼翼往後挪,但她坐在座椅斜坡上,背後還有個大盒子,收效甚微。

  她僵在原地。

  夕陽西照,紅燈時間一秒一秒後退,從153變成59,他終於回頭看她一眼,撞上她的視線,就沒移開。

  「你剛才很吃驚。」

  「怕你……會……」陳念抿一下嘴,竭力沒有重複那個「會」字,順道,「被,打。」

  「你覺得我會輸?」他挑眉冷笑,薄薄的嘴唇勾著。

  「那天……」陳念說,「第一次……」

  他保持著朝後扭頭的姿勢,目光越過肩膀看她;雖然知道她想說什麼,但也居然十分有耐性地等她把一整句話說話,「見到的時……候,你……被打,了。」

  「那天生病發燒。他們人多。」他多少有些傲脾氣,又問,「不懂什麼叫好漢不吃眼前虧?」

  「哦。」陳念說,捧著腦袋上的頭盔,點點頭。

  北野看她半晌,說:「你看著挺笨的。」

  陳念:「……」

  對視太久,她低下頭,也低了聲音:「你——很會打架?」

  「不好?」

  陳念低垂的腦袋輕輕搖了搖,又抬起,眸光澄澈望住他:「我覺得……很好。」

  他卻沒什麼表情,盯著她看一會兒,轉過頭去了。陳念也沉默。

  綠燈,他左轉彎。

  陳念抿緊嘴唇,她家是直走。

  §第六章

  摩托車繞進廢棄的軋鋼廠,道路坑窪,草木綠葉上覆滿塵土煙灰。

  七八十年代期間,鋼廠紅紅火火,工人地位高,這兒的職工最好討老婆;人在哪個時候都分三六五等。

  河東轉河西,也用不著三十年。

  新世紀轉型改革,軋鋼廠耗能大,污染環境,於是裁員,衰敗,破產,倒閉。一夜之間。

  這片地沒人管,閒置了十幾年,廠房破敗,搖搖欲墜,只剩廠區最裡頭職工宿舍樓,牆面黑黢黢的,是長年被軋鋼廠的黑煙所熏。

  車輪急刹,陳念往北野背上撞了一下,捂著頭盔坐好。她扶著他的肩膀,起身從摩托上跨下來。面前一棟老式職工宿舍樓,時近傍晚,灶煙從一個個門洞裡飄出來,像個巨大的冒煙的蜂窩。

  北野說:「這邊。」

  陳念回頭。

  茂密的老樹後一棟兩層的樓房,拉著捲簾門,不像給人住的,倒像貨品集散或中轉站。右側牆面上一道鏤空的鐵樓梯,鏽跡斑斑,通往二樓。

  那棵樹的葉子很香,味道清新,樹蔭下吊著一串串細細的白絲絛,像珍珠簾子,美極了;走近了陳念才發現,絲線底下那珍珠原來是胖嘟嘟的白色蟲子。

  背脊竄上一陣戰慄,陳念小心避開,上了樓梯。

  二樓,走廊上堆滿煤灰、包裝袋、舊自行車之類的廢棄物。

  北野蹲下開鎖,抬住捲簾門起身一托,鐵皮嘩啦啦作響,灰塵在黃昏裡蕩漾;陳念愣了愣,唇角輕輕彎起。

  他回頭見了:「怎麼?」

  陳念低下頭:「這個門……很酷。」

  北野沒什麼表情,也沒做聲。

  陳念說:「車……也是。」

  「也是什麼?」

  「也,很酷。」

  他還是沒什麼表情,抬起捲簾門,走進去背對著她了,嘴角微勾,很快又收了,說:「進來。」

  陳念猶豫一瞬,跟進去了。

  光線昏暗,彌漫著悶熱而潮濕的男生被單的味道,像屋外的桑樹,又像雨打塵土,微腥,濕潤,勃勃生機。

  陳念看他,他抬手拉捲簾門,肩膀牽動T恤下擺,露出精瘦的小腹,上有性感而陌生的紋路。陳念別過眼睛去。

  他抓住門沿一拉,門落到半腰,他抬腳勾住門沿往下一踩,俐落闔上了。

  他沒鎖門,走到裡屋了,拉一拉懸在空中的燈繩,哢嚓一聲,白熾燈亮,燈光昏黃朦朧,像一捧裝滿螢火蟲的玻璃泡。

  一道紅色的夕陽從窗簾縫兒投射下來,把房間切割成兩半;一邊是簡易的床和衣櫃,一邊角落則雜亂散著很多工具和機械,混雜著微微刺鼻的油墨味。

  窗子正對西曬,屋裡悶熱極了。進門一瞬間,汗從皮膚裡蒸出來,跟雨後泥土裡冒蘑菇似的,抖索,渾身不爽。

  北野把落地扇拖過來開到最大檔,吹得陳念一個趔趄,頭髮撲到脖子上,髮絲跟蛛網一樣罩住汗濕的肌膚。

  見她那狼狽樣,他哼一聲:「紙片兒做的麼?」拿了燒水壺去水龍頭下接水。

  陳念取下吉他包放桌上,揀揀臉上的頭髮,四處看,牆壁上貼著海報,有櫻木花道,路飛索隆,還有周傑倫。牆上的塗料時間久遠,發黃,皸裂開,有的地方腫了包,像老人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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