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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斯楠沒說話,手插在口袋裡。周琴倒先自我解嘲:是不是很可笑,躺著中槍。斯楠還是沒說話。

  周琴說:你不會也是來打我的吧?我現在毫無反擊能力。斯楠笑了笑,說那倒不至於。

  你恨不恨我?周琴在池塘邊走著,可是每個人都在尋找適合自己的生活,適合自己的伴侶,有時候身不由己。

  斯楠笑笑說:周姐,我一直很佩服你,但你有沒有想過,你老了以後怎麼辦?周琴說,你小小年紀還想那麼遠。斯楠說這是每個人都要面對的。周琴攏了攏自己的衣服說:如果我老了,希望那時候我能賺到足夠的錢,買一個帶花園的房子,每天種花,種菜,過簡單的生活。

  斯楠說:你不是怕孤獨的人麼?周琴愣了一下,說幹嘛這麼問。斯楠說,我爸爸比你大這麼多,即便你們可以在一起,他大概也會比你早離開,他最好的時光已經沒有了,而你才剛剛開始人生,你不覺得遺憾麼。

  周琴笑說,吃虧,談感情就不要怕吃虧。

  也行,只要自己不後悔就行。斯楠陪她走完了一圈,又坐了坐,便走了,還說公司的事她來照看就好。周琴說謝謝你。

  周琴算到偉強可能晚上回來看她,可等到晚上八點多,不但人沒來,連個電話也沒打來。周琴想給偉強打個電話,可考慮再三,還是算了。倪偉強最近心情很糟,一直住在學校宿舍,每天除了在實驗室做實驗就是躲在小屋子裡,對人避而不見。

  斯楠從療養院回來,在家門口遇到一個快遞小哥,說是送一個快遞給春梅,斯楠順帶把它簽收了。回到家,隨手朝桌臺上一放。春梅從屋裡出來。

  媽,有你一個快遞,斯楠一邊拖鞋一邊說。春梅系個圍裙,滿手的麵粉,最近她在學著做麵包。挺有心情啊,恢復過來了?斯楠問。

  那怎麼辦,生活還得繼續,我也想開了。春梅故作輕鬆。斯楠說好,那我幫你做,做麵包,我可是比你內行。斯楠洗了手,便跟春梅一起站在烤箱邊,又是和麵粉,又是調口味,忙得不亦樂乎。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張春梅和倪斯楠都陷入到做麵包的快樂中去,終於,一鍋麵包出爐了。

  斯楠戴上棉手套,去抽麵包屜。春梅用手指戳了麵包一下,說哎喲有點糊了。斯楠說糊了好吃,糊有糊的味道。春梅把麵包一個一個拿出來。

  看著春梅專注的樣子,斯楠忽然叫了一聲,媽。春梅嗯了一聲,沒抬頭。斯楠不說話,春梅又問,你剛才不是叫我嗎?斯楠戴著手套抱住春梅,有點哽咽地說:媽,看到你現在這樣真好。春梅說:傻孩子,怎麼了就哭了,都會過去的,會過去的

  斯楠說:無論到什麼時候,不管爸和你的關係是好還是不好,我都是你的女兒,都不會不管你,不會不問你。春梅聽了,也有些激動,只是不住地說傻孩子,傻孩子。斯楠又說,到了現在,我才明白女人為什麼要生孩子。

  春梅覺得女兒說得好玩,便問說你怎麼看。

  斯楠說: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的感情,誰也不敢保證是天長地久的,也許有人中途死了,也許彼此感情不好就分離了,而無論怎麼樣,孩子都是兩個人情感的延續。春梅說現在我什麼也不想了,有你就夠了,我也看開了,日子還是自己過,以前我靠這個靠那個,也沒用。

  兩人正說著,門外想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春梅一去開門,只見劉紅豔抱著孩子站在門外,眼眶還有點紅,懷裡的孩子哇哇哭著。春梅知道出事了,忙讓紅豔母子進來。紅豔匆匆走進臥室,也顧不上雅觀不雅觀,解開衣服,就給孩子餵奶。孩子吃到了奶,一會兒就不哭了。紅豔這才顧得上跟春梅和斯楠說話。

  到底怎麼回事?春梅著急問,這都幾點來,怎麼帶著孩子跑來了。

  紅豔剛想說話,眼淚就止不住往下淌。斯楠說紅豔姐到底怎麼了,你慢慢說,都會過去的。春梅又去拿了一條手巾給紅豔擦眼淚。紅豔深吸一口氣,把二琥怎麼罵她的,她又是怎麼帶著孩子跑出家門的,給說了一遍,唯獨沒提買房子的事。

  我還當多大事呢,好了,我去給你婆婆打個電話,春梅一邊逗孩子玩,一邊說,都是自家裡的事,說開了就好了,孩子還這麼小,你這麼帶著他來回跑,回頭受風病了也是麻煩。紅豔連忙說不要打不要打,她說二嬸,我就在你這住一夜,明天就回去。春梅說:那也得讓家裡人知道吧,不然他們多擔心啊。

  紅豔說我來的時候已經告訴他們了,也許我們都靜一靜就好了,二嬸你放心,我明天就回家。春梅沒再說什麼,幫紅豔放了洗澡水,放完後叫紅豔洗澡。

  紅豔說,我這剛坐完月子沒多久,還不敢太碰水,還是擦擦吧。

  春梅說也行。劉紅豔放下孩子,一個人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就著熱水,用毛巾仔仔細細地擦拭著身體。產後,她胖了許多,肚子上還有明顯的妊娠紋,乳房也些微下垂,劉紅豔忽然感到一種青春流逝的悲哀。她是不顧一切地逃出來了,可她媽媽慶芬呢,今晚還要在那個家住,還不知道婆婆二琥會怎樣對她。打倒不至於,罵肯定是少不了。她出來沒帶手機,也不能通知媽,但她知道,事到如今,只能再忍一忍。

  春梅在外面敲門,說洗好了嗎?要我幫忙嗎?

  紅豔忙說不用,跟著加快進度,洗完了。斯楠已經去睡,只剩春梅跟紅豔說話。客廳裡的電視機開著,聲音小小的,播著家庭類節目,兩個孩子,一個老人,為個房子的事吵來吵去。紅豔想說什麼,但張開嘴,又實在說不出來。

  春梅握住她的手說:二嬸平時跟你接觸不多,但你的苦你的難我都知道,也理解,一個人在這邊打拼,雖然嫁了人,但還總覺得不是自己的,沒有安全感,現在你媽媽也過來了,你就更想獨立,有話語權,我以前何嘗不是這樣,但後來我想想,自己也許太過急功近利了,漸漸地我也變了,改了,我以前照顧老太太,也是無怨無悔的,你要知道,只有你把人家當家人,人家才會把你當家人。如果你只把那個家當做旅館,又怎麼能融入進去呢,現在孩子出生了,就更是血脈相連,就更是一家人了,跑出來可以,但想一想,氣消了,就回去吧。

  紅豔說:那嬸子這麼多年為家庭付出,值得嗎?叔幹嘛這樣?

  春梅一怔,然後說:當局者迷吧,一個人不能要求別人太多,自己做到問心無愧就可以了。紅豔的一句問話,無疑挑動了春梅的心事。她沒心思繼續談下去了。談別人的事容易,談自己的事難,大多數人都是把嘴長在別人身上的。

  那好,好好睡一覺,明天什麼都會好的。春梅站起來,回臥室。今天斯楠跟她睡,斯楠的臥室空出來,給紅豔母子。紅豔說了聲謝謝,也去床上躺下。

  但她睡不著,孩子也不睡,睜著兩眼看著她,紅豔自言自語道:臭孩子,就叫你倪奮起好不好,我們也要奮起直追。孩子咯咯地笑了。紅豔心頭的愁雲也稍微有些消散。

  春梅也睡不著,坐在床上,隨手翻著小說看。看得眼睛累了,也沒有困意。她思來想去,覺得還是給二琥嫂子打個電話比較好。畢竟紅豔在她這,又是剛吵過架,不報一聲平安,到時候萬一有什麼誤會又是煩事。

  想到這兒,春梅就拿過手機,撥通了二琥的電話:喂,二琥嫂子啊,孩子和紅豔都跑我這兒來了噢哦鬧這麼厲害啊什麼也別說了,都平安,好好,明天早晨見。春梅放下手機,這才安心地躺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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