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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看著眼前的房本,聽著一堆諷刺的話,劉紅豔只覺得天旋地轉,所有的聲音都放大了,所有的諷刺都加強了,她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往頭上湧,她恨,她惱,她怨,恨繼父的無情,惱哥嫂的無理,怨母親的軟弱,事到如今,她還能怎麼辦呢,她呆呆地看著茶几上那個紅色的小方塊,猛地抓起來,拼命地撕將起來。§第44章

  劉紅豔的分房行動失敗了,徹頭徹尾,儘管她撕了人家的房本,但大毛子兩口子了不起再補一個,一切還是照舊,但她和她媽慶芬,卻失去了小城唯一的住所。更懸的是,她還險些動了胎氣。倪俊把紅豔的最新情況彙報給了母親吳二琥,二琥也是嚇得肝顫,二話沒說,買了張票就直奔小城,反倒弄得紅豔媽和紅豔小姨措手不及。可婆婆關心重視,當著倪俊的面,慶芬等人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收拾好屋子,嚴陣以待。

  吳二琥運氣不好,來的那天,剛好趕上下雨,儘管有人接站,有人撐傘,但等到了紅豔小姨家,她還是渾身濕了大半。吳二琥隱隱感覺不妙,雨不歡迎她,人還不歡迎她尚未可知,兩個孩子結婚不短時間了,她還是第二次南下拜訪,走得急,沒帶什麼東西,快到地方時她硬是拉著倪俊去小超市買了一盒子茯苓夾餅,準備佯裝是從北京帶過來的。倪俊說:媽,不用買東西也行,回頭家裡吃頓飯熱鬧熱鬧就好。二琥正在超市貨架上尋尋覓覓,聽這話氣不打一處來,請吃飯?你大方,一個月賺多少?日子不是這樣過的俊俊,對自己大方點可以,對別人你幹嘛這麼掏心掏肺,人家對你掏心掏肺嗎?嫁妝就那麼點,三萬塊錢就打發了,夠什麼的,現在還來要房子,也虧得長得開嘴。倪俊直冒冷汗,說媽你到了地方可別這麼說,紅豔現在可是非常時期。

  二琥一翻白眼:你當你媽是傻子呀,我這就是跟你說說,你也太小瞧你媽了。倪俊憨憨笑了,說這就好。母子倆買好了東西,提著就去紅豔小姨家了。紅豔媽媽和小姨早已經迎在門口。慶芬說親家母來啦。小姨說快快裡面坐。

  二琥笑說:哎呀,還是南方好啊,濕潤,就是一不小心把我這身子骨泡透了,真是沒這福氣享受。倪俊臉一沉,尷尬地笑了笑。幾個人擁著朝裡走。

  紅豔坐在床上,蓋著被子,電視機開著,在放《動物世界》,一群小鳥蹲在巢裡嗷嗷待哺,鳥媽媽從外面飛回來,帶著食物,小鳥們高興得亂蹦。哎呀,看看,這就是母愛啊,做媽的總是先想到孩子,自己吃點苦也值了,就怕那自私的媽。二琥當門走進來,人未到,話音先到,紅豔頭皮一麻,叫了聲媽。

  二琥沿著床邊坐下,說都到這兒了,也就別叫我媽了,你正牌的媽在這兒呢。慶芬臉上有點窘,但又不好說什麼。二琥握住紅豔的手說:知道你喜歡吃茯苓夾餅,特地給你帶來的。紅豔忙說謝謝。小姨說親家母真是客氣了。二琥說親家妹妹不要客氣,這次還是多虧親家妹妹照顧,也怪我,紅豔冒冒失失跑來,我也沒攔住,你說這都幾個月了,大著個肚子,還來折騰,弄出一個好歹,可是兩個人的事啊。

  慶芬說:親家母說的是,好在現在有驚無險,孩子也安全,大人只是受了點閒氣,休息休息就好了。二琥眼朝上看,雙手合十說:阿彌陀佛,親家母,我這一路是怎麼過你真是不知道,老倪家,就倪俊這一個獨苗,紅豔現在又是獨苗的獨苗,責任重大,要是有點差池,我真是對不起我那剛去世的婆了說著說著,二琥泫然。周圍人連忙安慰她,才好些。

  晚上吃完飯,二琥硬說家裡住不下,要去找個旅館住。紅豔小姨說:住得下住得下,我孩子那屋可以住,我去收拾一下,很快的。二琥皺著眉說:這裡好像太濕了,我怕我睡不著。她走過去摸摸沙發坐墊,說簡直都能捏出水來。紅豔小姨說睡前用烘乾機烘一下,沒問題的。慶芬也挽留。二琥這才勉為其難答應。一夜安眠。

  第二天一早,大家還沒起來,二琥已經在廚房操持了。牛奶、水煮蛋、清粥還有兩碟小菜擺在飯桌上,碗筷都放好了。紅豔起來上廁所,看到桌上種種,瞬間感動,她忍不住抱了二琥一下,說媽你真好。二琥說:好了好了,快刷牙,喝粥,還有牛奶,把水煮蛋吃了,鹹菜少吃,你現在不光為你自己吃,也是為孩子吃,懷孕也要正常作息,不要猛睡,對孩子不好,去把他們叫起來,你們老家的人都這麼能睡?我坐了一天的火車,也沒像這樣。紅豔哦了一聲,知道反駁無用,索性乖乖把大傢伙都叫起來。幾個人看到做好的早餐,都驚喜不已,開開心心吃了,讚不絕口。

  吃完飯,倪俊去洗碗,二琥站起來說:親家母,紅豔小姨,我該帶著兩個孩子回去了,多多打擾,多多打擾。慶芬一下六神無主,不知道說什麼應對。紅豔小姨啊了一聲,說這麼快就走啊。紅豔說:媽,來都來了,再住幾天,讓他們也帶你四處走走,我們南方的風景也不錯。二琥說:我又不是來看風景的,風景再美,也沒自己家好不是。慶芬說:親家母,紅豔前兩天跟她哥哥吵架,有點不舒服,大夫的意思是說不能太運動,得休息休息。二琥知道拗不過,陰著臉,說那怎麼辦,難道要一直在這等到生。慶芬說那倒不是,穩定幾天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二琥只得點頭同意,安心住下。

  紅豔老家是座老城,靠著長江而建,依山傍水,紅豔小姨家出了門,就是兩個大湖,一個明湖,一個晴湖,秀美異常。再往前走,步行不到一公里,就是長江,一座寶塔立在江邊,到了晚上,五彩燈光亮起,更覺得宏偉壯麗。江邊有人唱著地方戲曲,依依呀呀,很有些鮮活的鄉土味。晚上,倪俊陪著二琥在長江邊上散步。二琥訓斥倪俊:你說你,連個老婆都管不住,還要我親自來這邊,到底算怎麼回事,你看到沒有,非不讓走,不讓走!意思你看出來了吧。倪俊問什麼意思。二琥說什麼意思,他們家情況來了我都沒問,不用說肯定是被趕出來了,紅豔媽住在她妹家,這哪是長久之計,不讓我們走,肯定有故事。

  母子倆走累了,找了個涼亭坐下,看江上的燈火。媽,你真想多了,就是紅豔那個哥不講理,你沒看到那凶樣。二琥說:她那個哥不講理,肯定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既然知道他是那樣的人,為什麼不早做打算?非要等到這一天,才手忙腳亂的。倪俊不說話,兩隻手在腿上摩挲著。二琥繼續說道:紅豔現在這麼來回跑,也是不負責任,天大地大現在孩子最大,哪有挺著個大肚子還來吵架的,這不開玩笑麼,而且這孩子也是我們家的孩子,這個劉紅豔,嫁到我們家,要求不少,貢獻不多,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孩子,如果有個三長兩短,我看你們還過不過了,還有你,也是不著窩的雞,好好的工作也丟了,你春梅嬸也幫你求情了,也沒用,不知道你怎麼搞的,你二叔肯定有你二叔的問題,但一個巴掌拍不響啊,你也該反省。倪俊一下就被說癟了。

  走到快八點半,母子倆才調頭回去。吳二琥又在小城住了三天,老倪有些急了,打電話過來問情況。掛掉電話,二琥笑著說,你看看,這老頭子,離了我幾天就過不了,真是。慶芬說:還是親家母夫妻感情好。二琥向來是吃軟不吃硬,她本來是帶著戰鬥的情緒來的,可到了之後,發現親家母慶芬完全是個軟脾氣,所以即便她想強勢,也沒人鬥去,幾天下來,兩位媽媽竟也相處得不錯。這天晚上,十一點左右,二琥剛閉上眼準備睡覺,只聽到有人哐哐哐敲門,幾個人都起來了,紅豔披散著頭髮,慶芬和紅豔小姨穿著睡衣褲。

  門打開,是個三個彪形大漢。誰是孫慶芬!倪俊本能地要上去擋,被二琥拉住。慶芬說是我。一個戴墨鏡的大漢說:聽說你拿了人家不少錢,老公死了,你就捲舖蓋走了,把存摺交出來,大家安心,如果不交,哼。話音剛落,站在他身後的大漢嗷得一聲,只見一道銀光閃過,一把斧頭砍在木板門上,砍出一道豁大的口子。所有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墨鏡大漢說了聲你好好想想,給你三天時間,說完就帶著人走了。

  一家人惶恐不安。紅豔說媽什麼存摺,我怎麼沒聽說過。慶芬掉淚,委屈道:真是沒有,我就那點存款,還是我月月退休工資省下來的,我真是沒拿他們家的錢。

  肯定是大毛子他們幹的,這還用問麼,我去找他說理去!劉紅豔奮起,被慶芬按了下來。倪俊說:要去也是我去。二琥喝道:不許去!這不是法制社會嗎?為什麼不報警,報警,打110,告他私闖民宅。紅豔小姨說:我們也沒有證據,再說人也走了,他們也沒說幕後指使是誰,可憐我家的門二琥聽得不耐煩,她沒想到小城的還有這種事,以前她光聽過為遺產吵的,還沒見過這種硬碰硬打打殺殺的。先睡覺,明天再說,門窗都關好,現在總不至於硬闖進來。大家也沒法,只好按照二琥的提議,各自回屋睡覺。

  一夜張惶,好容易到了天亮。

  二琥一覺醒來,翻個身,卻發現劉紅豔跪在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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