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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紅豔停頓了一下,說:老了?從何說起?

  即墨幫紅豔撈了一隻蟹粉獅子頭。從各方面說都是,現在一批90後崛起了,00後出生了,我們成了社會的主流,也自然而然老了,這種感覺,這兩年特別強烈,以前我是怎麼吃都不胖,現在不怎麼吃,都胖了,還得努力鍛煉,跟這些肉對抗,你別看就這一個長胖,其實就是在跟時間對抗。

  紅豔說我倒沒怎麼覺得。

  即墨接著說:所謂長大,說白了就是你會感覺到,時間過去了,沒機會了,人生短短幾十年,太快了,現在我們二十到三十最好的一段已經過去了,接下來是三十到四十,建家庭的一段,拼事業的一段,再過十年,就朝老年裡邁了。一想到這個,也會有些焦慮。

  紅豔夾起一根杏鮑菇放到嘴裡,說沈同學,你就是凡事想太多了,覺得這日子不是想出來的,是過出來的,只要每一天你都努力,都有一個目標,自然而然就不後悔,現在不是流行一個說法叫活在當下嗎,就是讓你不要胡思亂想。

  沈即墨說:這不是胡思亂想,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紅豔說:思慮傷肝,要麼直接就做,如果想也沒有辦法的話,那還不如別想。即墨反問道,那劉大總監現在的期盼是什麼?紅豔想了想,俏皮地說,跟歌裡唱得一樣。即墨說,哦?歌裡,哪首歌?怎麼說的?紅豔說你猜。即墨想了想,開始念歌詞:愛情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買?紅豔搖頭。即墨又說: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紅豔還是搖頭,即墨說那我猜不出了。

  紅豔笑著說,現在的願望就是,我想要有個家,接來我的媽,生個胖娃娃,賺點小錢花。即墨哈哈大笑。紅豔自己也笑了。

  咦,即墨,你也在啊?一個胖墩墩的中年婦女湊近,站在餐桌邊,伸出手來,即墨隨即也伸手寒暄,說錢阿姨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最近也沒見您找我媽打麻將。胖阿姨哈哈一笑,說最近出國到我女兒那去了,帶帶外孫子,隨即話鋒一轉:呦,這是你女朋友吧,真漂亮啊,算你有眼光。說完狠狠地上下打量紅豔一番。紅豔笑著招呼了幾句,就坐下來吃菜,沒想到不小心吃到一口重菜,突然嘔嘍一聲,幹嘔了一下,跟著又是好幾下,狂吐不止。沈即墨和胖阿姨都愣了。紅豔狼狽不堪,連連說不好意思,慌忙逃竄去洗手間了。胖阿姨也沒多說什麼,隨便敷衍幾句就走了。

  洗手間,紅豔壓著胸口,用水洗了洗臉,再一抬頭,只見那個胖阿姨也跟著進來了。姑娘,沒事吧。胖阿姨微笑,因為胖,皮被繃開了,臉上也就沒什麼褶。紅豔忙說沒事沒事。胖阿姨冷不丁來一句:幾個月了?紅豔腦子一嗡,心想這個老巫婆,這都能看出來。沒,沒有什麼,阿姨您說什麼啊?胖阿姨語重心長說:哎呀孩子,跟我還保密啊,我是女人,又生過孩子,我能不知道嗎?紅豔小臉窘紅了,不做聲。領證了嗎?胖阿姨問。我不是紅豔想要解釋,卻被胖阿姨插嘴攔住。趕緊結婚,抓住這個機會,沈家還有兩個錢。說完,這女人便一扭一扭,走進了洗手間,跟著只聽見撲啦啦一陣巨響,然後是馬桶抽水的聲音。空氣瞬間染臭了。劉紅豔待不住,落荒而逃。

  不好意思。紅豔回到座位,小心翼翼。即墨說你不舒服?那回去吧。紅豔忙說:沒關係,剛才突然吃到一個什麼東西,有點不適應。這菜都沒吃呢,著急走幹什麼,節儉是美德。

  兩個人繼續開吃。紅豔說我不能喝酒了。即墨說OK,叫服務員開了一瓶藍莓汁,依舊用高腳杯給紅豔倒上。兩人碰杯,即墨一飲而盡,紅豔小酌開心。

  不一會兒,飯店門口湧進一撥人。劉紅豔沒注意。但其中一個人卻看准了她。

  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說不能放她出來,啊呦呦,還喝酒,阿彌陀佛,要死了要死了,死貨,我就說今天讓俊俊也來吧,他非說忙,不知道忙個啥,老婆都來陪酒了,就應該來抓個現行。說著,這人就要往紅豔這邊沖。但沒曾想卻被身邊的老頭一把拉住:你鬧什麼呢,打個電話說不就得了,別讓人下不來台。這人不幹,趁著老頭不注意,還是一個箭步直直沖上去,當著眾人的面,指著鼻子罵:劉紅豔!你都快當媽的人了,怎麼還跟男人出來胡混!還喝酒!

  沈即墨站起來,說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紅豔被罵得個措手不及。一抬頭,眼見婆婆二琥好似一尊天神一樣壓迫而來,紅豔顫巍巍站起來,剛想解釋。二琥一揚手,整杯藍莓汁噹啷一聲墜地,跌得粉碎。媽!你幹什麼啊!紅豔哭著跑出去了。

  偉民、偉強、春梅和偉貞都圍過來,問怎麼了怎麼了。二琥也不知道怎麼解釋,紅豔一跑,她反倒覺得自己委屈。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嗚嗚地哭了。

  經調查研究,劉紅豔無罪,雖然沒有竇娥冤,但也算羽量級冤案。二琥被倪家眾人一頓教育,她更加覺得自己的飯店一鬧,魯莽非常。劉紅豔半個月都不理婆婆吳二琥,任憑她端茶倒水噓寒問暖,紅豔只是淡淡的,當她空氣。二琥熱臉貼了冷屁股,剛開始還有些氣弱,但日子久了,她也不由得由弱變強,忍不住心生怨氣,再加上偉貞把房子賣了,錢都給老太太治病,直接導致二琥他們沒有遺產好繼承,二琥說自己就是吃了個啞巴虧!所以逢人就抱怨。

  某日,二琥跟春梅訴苦。哼,春梅,你算是有福了。春梅說有福?什麼有福?二琥撇撇嘴說:你生的是女兒呀,你以後不用伺候媳婦了哇,哪像我,粗使丫頭似的忙前忙後跑前跑後,嘿,人家還不領情。真是他媽的白眼狼,我跟你說,以後斯楠找物件,你一定要把關,千萬不能找農村的,不能找小地方的,她就不懂道理,媽媽從小沒教根本就!就想著怎麼撈錢,怎麼弄房子,你說這懷上了,反應還這麼大,整天還四處跑什麼,還不在家好好保胎。你看到了吧,根本一點說不得,我才說幾句啊,又是哭啊又是鬧啊,好傢伙,笑臉都留給外面男人了,我跟俊俊也說了啊,我說你要小心你老婆,整天在外面滴滴答答的,沒個好,你猜怎麼著,俊俊也跟中了迷魂湯似的,小丫頭片子說什麼就是什麼。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哪頭輕哪頭重也分不清了,以後孩子生出來,我不給她帶,讓她自己帶去。讓她也知道知道什麼叫苦頭。

  春梅說嗨,你是婆婆,你不帶,誰帶。你不帶,人家請自己的媽來帶,你更難受。二琥拍案而起:她敢!有什麼不敢?春梅暗笑,但嘴上卻不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她知道自己這個嫂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只能隨便勸勸了事。

  晚上睡覺,二琥又跟老倪抱怨。

  你說這偉貞說話是不是放屁?

  老倪說怎麼說話呢。二琥說:我現在可算明白叫鬼畫符了,走的時候說的好好,那時候在機場,說什麼誰照顧媽,誰給媽養老送終,那房子就給誰,當初還說房產證的名字轉移給媽了,結果呢,騙誰呢,現在還不是吃幹耗盡,有什麼意思。我們這些年,錢也出了,力也出了,得到什麼好,一窮二白,以後老了喝西北風去。

  老倪說:別不知足,這房子不是媽給的?發癔症呢你,更何況偉貞現在這個情況,你好意思占她的房麼,以後她孩子還要養,別說她賣房給媽治病,就是她不賣,別人也說不出什麼理來。

  二琥嚷道:就這呐,還好意思說,給的時候就說等拆遷能有新房,這一等幾十年過去了,新房半毛沒看到,我看我閉眼之前是沒戲了,也怪我們沒本事白手起家。老倪說,那你說怎麼辦。二琥一聽老倪那口氣頓時有些不樂意:我沒說怎麼辦,我就是說說,不行嗎?你看你那樣,哦,真金白銀的沒有,我說還不能說了,你要憋死我!老倪不說話,半晌禿嚕一句:這馬上要過年了,你準備準備家裡的菜。二琥兩腳一蹺,說誰愛準備誰準備。

  這邊是婆婆,媳婦那邊也少不了許多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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