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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老太太出院後,被春梅和偉強接回家了。白天還是二琥來照看,老太太恢復的還不錯,很快就能下床自由活動。

  沒過多久,偉貞飛澳大利亞,一家人都擁著去機場送。在登機口。偉貞與大家依依惜別。媽,我真走了。偉貞的眼眶有點濕。老太太笑著,笨拙地揮手:去吧,去吧。春梅多愁善感,見不了這種場面,不停地擦眼睛。偉貞狠狠吸了口氣,半笑半淚地說:哥哥嫂子,我走了,以後媽就多虧你們照看了。大夥都點頭。我的那套房子,也不大,我轉到媽名下了,以後誰給媽養老送終,房子就給誰。老太太忙說傻孩子。偉強、偉民都說三妹你這是幹嘛,媽我們還能不管麼。偉貞微微一笑:這房子,媽要住就住,不住就租出去,就算我給媽的養老金。說完沒多會兒,工作人員催促,偉貞就拉著箱子走了。一地悵惘。

  大家庭中又少了一個人,幸福是幸福,但這幸福裡,究竟也包含著些無奈。在場的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事。散場後的哀傷,獨自體會。倪斯楠挽著她媽張春梅,俏皮地問:媽,有一天我也要出國,你怎麼辦?春梅心裡咯噔一下。但表面還是強作鎮定:怎麼辦?該怎麼辦怎麼辦,你在只是給我填麻煩,我一個人過,還輕鬆些,我也該充充電了,這麼多年忙忙碌碌,我就是個家庭婦女,是人家老婆人家的媽,我什麼時候為自己活過,我真老了。

  斯楠說:爸呢?你就不管了。

  春梅說:我管,我管有用麼,眼不見為淨。

  斯楠說:眼不見,心裡還有哇,你放心媽,小三要來,我肯定跟你一起痛擊之。

  倪偉貞的出走,讓春梅心裡有些煩亂。婚姻,既能拯救一個人,比如倪偉貞,也能埋沒一個人,比如她自己。

  上有老,下有小,春梅不堪重負。但正如她自己所說,這麼多年,她自己呢,去了哪兒,她自己的價值體現在哪,眼看著就要進入老年,春梅覺得這一輩子真是活得窩囊。偉強走上前拉住春梅,春梅下意識地胳膊一甩,大吼:別碰我!偉強和斯楠都嚇了一跳。

  §第22章

  由於二琥的勸告,紅豔辭職了,暫時不出去找工作,在家好好休養身體。紅豔的失業心理預期是,三個月,超過三個月,如果不懷孕,就算下刀子,她也要出去找工作。紅豔跟婆婆二琥說:媽,我不工作怎麼行,我媽在老家每個月還要生活費。二琥想都沒想就說,你爸都說了,以後每個月伙食費先不用交,都是一家人,能省就省。於是,紅豔跟沈即墨請辭說抱歉,乖乖在家,有朋友說,紅豔你幹嘛不考個博士,博士期間生孩子,等畢業了,學位有了,孩子也有了,兩全其美。

  紅豔暗忖,也對,就自己偷偷跑去跟導師溝通了一下,回家就開始複習起來。雖然日子不算富,但好歹還過得去,倪俊上班了,做快遞,沒辦法,這幾乎他眼下能找到的最適中的工作之一了,大專畢業,脾氣固執,送送快遞作為過渡,也許能改改他的脾氣。

  倪俊進了門,使勁地扯下了護膝,摔在地上,又脫掉手套,他使勁地甩甩頭髮,頭上。快遞真不是人幹的。倪偉民上夜班沒回來。二琥和紅豔正在看電視。

  二琥站起來,小跑到倪俊身邊,摸著他的肩膀說:哎呀我就說實在辛苦就不要幹了,我回頭拖老姐姐幫你介紹個別的工作,實在不行不還有你二叔嗎,你二叔那麼厲害,不會不管的,吃了沒,怎麼這一身的雨,雨衣漏了嗎?怎麼都沒有勞動保護的。

  倪俊說:現在收快遞的人都他媽是大爺,等了半個小時還他媽不來。二琥嚷嚷道:我的天哪,這下雨天的,這是人幹的麼,我的老天,你看這褲子潮成什麼樣了。

  紅豔冷冷說一句:這工作就這樣,許多進城打工的小弟,不也都在幹麼,誰不是風裡來雨裡去的,本來就是賺的辛苦錢,不能吃苦,就別幹,幹工作可不是藝術家下鄉體驗生活。二琥道:那我們沒必要去體驗那個生活,自討苦吃自找罪受。紅豔負氣:那就別去,免得上班遭罪,下了班,還讓我們也跟著煩心。二琥立刻跳起來:紅豔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紅豔悶頭吃飯。倪俊拖著腔調叫了一聲媽。二琥也不吵了。倪俊脫了衣服,又去衛生間找吹風吹幹頭髮,才坐下來吃飯。

  我要辭職。倪俊喏喏說。

  算了算了,不想幹就別幹了,也不缺你這一點半點。二琥跟著和稀泥。

  房間裡的空氣像是凝固了。母子倆都盯著紅豔,等她的態度。紅豔端著碗,低頭吃飯,再一抬頭,故意裝作輕鬆的口氣,說:看我幹嘛?我沒意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撂挑子了,沒啥。也就是爸累點,為了賺點錢,這麼大年紀,這個時間點,還不能吃飯,我也得出去做點事,免得一家幾口,坐吃山空,以後別說養孩子了,自己都養不活,媽,我看我也別在家待了,還是出去找個工作是正經,我們這一家子,總不能只靠兩老的退休工資和爸的血汗錢過活,我有手有腳,我能出去工作。

  二琥和倪俊聽了咋舌,但又覺得理虧,當著紅豔的面,都不敢說太多。飯吃完了。紅豔把碗一推,老腔老調地說:吃完嘍,男丁洗碗。倪俊無法,只好張羅,二琥看兒子可憐,一把把倪俊搡過去,說她來洗。倪俊不幹,母子倆就都站在洗碗台,戴上黃橡膠手套,一個洗一個沖。

  聽到了吧,這就是你挑來家的媳婦,咋咋呼呼,急功近利,不就一個破工作嗎?值得這樣大呼小叫?哼,說一千道一萬,還是見識淺,這麼大的北京城,還愁沒飯吃?心寬天地廣,能忍就能安。當初我就反對,讓你不要找外地的不要找外地的,你非不聽,現在好了,整天跟個地主婆似的,拿個小鞭子在你後頭抽著,你就快活了。倪俊不說話,繼續洗他的碗。

  他的確有些理虧,但從心底裡,他又有些懼怕社會,在小家庭裡,他是獨子,在大家族裡,他又是長孫。他可以說是從小就是被慣大的,雖然家庭並不富裕,可在他的世界裡,似乎也從來沒為錢的事操心過。這一點,他隨他媽二琥。

  二琥就屬於那種什麼日子都能過的女人,富貴自然好,貧窮亦安然。改朝換代,經濟危機,盛世繁華,二琥都依舊打她的麻將,過她的窩囊日子,沒什麼太多要求。可現在,紅豔來了。像布朗運動裡的一個不規則運動的分子,一下撞入這個家庭,她有野心,有欲望,吃過苦,受過罪,所以迫切地希望日子過得更好,她需要的很多,但仔細想想,她的這些需要,也不過是一個平凡女孩的正常要求,可這些要求擺在現在,擺在如此這般的一座大都市里,就顯得那麼奢侈。倪俊與紅豔結合,他不得不為紅豔的焦慮而付出代價。

  要不,我再出去找工作?倪俊想了半天,還是悔悟。二琥一邊擦碗沿子,一邊說:急什麼,你去哪兒找,學歷嘛不高,經驗嘛不足,算了,還是回頭讓你爸去求求你二叔,找找關係,安排個工作。這年頭,還不就得靠關係,真要這麼硬找,那找死了也找不到好的。倪俊從喉嚨裡唔了一聲,手一打滑,啪嘰,白瓷小碗墜地,摔了個粉碎。二琥趕緊念,碎碎平安歲歲平安。

  紅豔在裡屋聽到了,也不理睬,只顧著海投簡歷,究竟幹嘛她無所謂,明確的職業規劃沒有,反正先看薪酬待遇。

  此時此刻,老倪正在酒店包間裡收拾屋子,領班看他年紀大了,就沒安排夜班給他,但即便如此,老倪一周中也有三天需要上到晚上十點才能交班回家。有時候老倪也主動申請去推大堂,賺點外快。這天,晚上八九點,倪偉民推完大堂,腰酸背痛,他想去八層監控室找黃猴子說交班的事。黃猴子三十出頭,精瘦,所以得了個猴子的外號。他和老倪算是倒班,因為年輕,所以他總是值夜班,讓老倪上白班,雖然年齡差距不小,但他和老倪,也算哥兒們。

  這天,老倪把車子推到門口,悄無聲息,驀地推門進監控室。黃猴子啊得叫了一聲,手上一陣滑鼠亂點,又是關螢幕。可老倪還是看見了一塊監控視頻裡,一男一女正赤身裸體,戰得歡快。老倪瞪大眼睛,指著黃猴子:你!黃猴子一把捂住老倪的嘴,又用腳踢上門,壓低聲音呼喊:別大聲,我的親爺爺。老倪說:怎麼回事兒?哪間房的,你這是犯法!黃猴子擰著鼻子說:哎喲喂,哪就到這地步了,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再說了,也不是我裝的,這是意外發現,人就設定有這個頻道!估計是之前走的那個師傅留給咱的福利,嘿,真人表演,都省得從網上下載了。老倪悶悶地說:那也不能看,這是隱私。黃猴子說:什麼隱私,我看就是姦夫淫婦!這對男女經常來,還老住808,不過,呵呵,花樣倒真是不少,你來看你來看說著黃猴子就讓老倪坐,調上開關,準備讓老倪欣賞精彩表演。結果一打開,螢幕漆黑。

  黃猴子說:沒勁,快槍手,這就睡了。說完轉頭,問老倪,倪哥,你說多久算正常?老倪正色:越說越不上道!黃猴子嬉皮笑臉:嘿嘿,倪哥,你不會告發我吧?老倪厭惡:去!黃猴子癟著嘴說:你要告發我我就不幫你代班,咱們就兩班倒。老倪不說話。黃猴子嬉笑:我就知道倪哥對我好。這世道,就他媽有戲大家看!有錢大家賺!再說了,我們這是無意發現,不是有意誣陷,不犯法吧,而且我們沒傳播,沒造成惡劣影響行了行了,老倪不耐煩。黃猴子問:倪哥,你和嫂子不會已經沒有那什麼了吧話音剛落,老倪氣得追著黃猴子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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