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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那養老保險怎麼交?

  沒交。

  倪小姐上稅了麼?

  一分沒少。

  沈即墨喝了一口茶說:交稅一分沒少,好處卻幾乎沒撈到,以倪小姐的情況,又吃不到低保,只能是存款存款再存款,要麼就是做點投資,這樣才能有保障。

  倪偉貞道:理財我基本不懂,也沒那個時間廢腦子。

  沈即墨微微一笑說:做事情,不費腦子不行,我給倪小姐算個賬,假如在一個醫療、養老體系非常OK的社會中,你養老是不需要擔心的,因為社會給你包了,但這只是理想狀態,現在倪小姐的情況是相當於自由職業,退不退休,什麼時候退休,退休後怎麼辦也就都成了自己負責。像倪小姐你的這種對生活品質的要求,養老,可是一個大工程。如果你一直單身過,你得請傭人吧,你得吃的好吧,為了有社交,你也得花錢吧,你每年還想著出國旅遊旅遊吧,生病了你得接受好的治療,沒病,你也得定時做健康檢查,至於其他消費,更是零零散散,一句話,要想過的好,就得要錢。而且這個錢裡,還得算是通貨膨脹的因素,因為即便你現在開始存錢,也還是抵不住通貨膨脹呀,幾脹幾不脹錢全都脹沒了,就打按照10%的通脹率算吧,發展下去,十年之後的一萬元,就等於現在的3855塊錢,二十年後,一萬塊就等於1486塊,三十年後,就變成了573塊。照這個速度,等你老了,錢也就被脹得差不多了。

  偉貞大驚。她從來沒算過這個賬,她一直以為,只要把錢存進銀行,就穩穩當當了,誰知道世道現在變成這樣了。偉貞覺得不寒而慄。那怎麼辦?偉貞脫口而出。她幾乎忘了自己是和沈即墨來談影視合作的。見面會瞬間成了養老諮詢會。

  像倪小姐這樣的,有兩條路子,一條是嫁入豪門。

  這條想都別想,也沒那個命。倪偉貞打斷道,也受不了所謂豪門的那些規矩道理。

  那就只有第二條了,辦移民,去國外養老。沈即墨說,移民過後,你還是可以在國內生活工作,但養老就輕鬆多了,像倪小姐你,發展個幾年,完全可以有實力多處購房,東西南北各一套,夏天冬天換著住,又瀟灑又自在,至於結婚這檔子事,則是隨緣了,年紀越大,越沒必要妥協,結婚有時候完全是給自己添麻煩。

  偉貞說:你倒是想得明白。

  沈即墨給偉貞杯子里加水。不是我想得明白,是世界變化太快,不為自己留點後路不行,就跟我媽似的,年輕時候一點沒有存錢投資的意識,吃光花光,現在到老了,幸虧有我這麼個兒子負擔著,不然也是喝西北風。

  偉貞問:老太太在北京?即墨說:是在北京,但不願在家住,說嫌無聊,我給她找了個高級養老院,現在裡面住著呢,說裡面有人玩,其實有時候,老人最怕的就是孤獨,我每天忙裡忙外,哪有時間陪她。

  養老院?倪偉貞心海裡冒出了點小泡泡。養老院靠譜麼?她問。

  公家的養老院當然排不上隊啦,我幫我媽找的私營的,就在水庫邊,空氣什麼的特別好,吃的也好,我就出點錢,其餘不操心了。

  一個月多少費用?偉貞問。

  我找的那家一個月六千八,獨立的單間,專人看護管理,每天老人們能在一起玩。

  倪偉貞哦了一聲,若有所思,提著咖啡杯裡的小勺子在水中打轉,碰到杯壁,發出叮叮噹當的聲響。剛巧咖啡廳裡放出趙詠華的那首歌,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變老。偉貞和即墨相視一笑,即墨說:還慢慢變老呢,變老可夠人吃一壺的,浪漫個啥?

  偉貞抿了一口咖啡,吐出兩個字:童話。

  第二天,偉貞特地去學校找偉強。兄妹倆平時很少見面,都是能人,都在忙。倪偉強正在機房做實驗。倪偉貞站在門口。聽見裡面有在說話。她從門縫朝裡看,只見一個穿著實驗服的年輕姑娘,對著光,正在幫倪偉強吹眼睛。偉貞也不避諱,直接推門進去,重重地清了一下嗓子。偉強警覺,見是偉貞,忙解釋道:我這眼裡迷了個沙子,讓學生幫看一下。偉貞諷刺道:還是個女學生。倪偉強幾乎尷尬得下不來台。倒是這位女學生更自在,大大方方走到偉貞身邊,朗聲說到:您是教授的妹妹吧,那也算我們的老師,倪教授剛才眼睛迷了灰,我幫他吹一下,你們先聊,我去給這位老師泡杯茶。說完大大方方地走了。偉貞笑道:呦,這姑娘,反應可真夠靈敏的,以後是個人物,比我強。偉強見危機化解,便恢復了正常,脫掉實驗服,叫偉貞跟他去辦公室裡說話。偉強點著偉貞的頭說:特地來找我,肯定沒什麼好事!偉貞立刻反擊:你才沒什麼好事呢!跟女學生一起吹眼睛,小心我告訴嫂子。偉強立馬氣弱:真沒有什麼,就是眼睛迷了,這會兒還難受呢。

  偉貞拍了一下偉強的肩膀,說:我的老哥哥,別那麼緊張行不行,別說沒什麼,就是有點什麼,也無傷大雅嘛,你這個年紀的男人,正是如狼似虎找補青春的時候,再不找補,過兩年,也就可以安享晚年了。偉強不想多談這個話題,就跟她打哈哈。兩人說了一會兒,偉貞切入正題。她說媽也許可以住養老院。偉強立馬從椅子上彈起來,堅定地說:那不行!為什麼要讓媽住養老院,有兒有女。我不同意。偉貞說:我只是跟你商量,你不是忙嗎?我不也是忙嗎?老大那也沒條件,春梅姐吧,其實也是個事業型的人,還有二琥姐,你看現在都累成什麼樣了,別回頭老太太沒伺候好,這些人裡面又倒下幾個,家裡就熱鬧了。

  偉強說:要不請保姆!偉貞站起,叉著腰說:哎喲我的老哥哥,我看你真是記性不好了,老太太之前不是才趕走一個小保姆麼,你又忘了。

  你不要說了,這事我堅決不同意。倪偉強把話說死了,我估計你又不知被哪個養老院的人給忽悠了,有時間還是要做點正事。

  倪偉貞的臉立馬拉下來:哥,話不是這麼說的,我也只是一個提議,去養老院,我也不少付錢,大哥那邊肯定是拿不出,我來找你,是想我們各出一半,讓媽安度個晚年,上次藏螃蟹殼藏出蛆來的事,就是個教訓,媽不是老年癡呆,媽是太孤單,媽也需要找同齡人說說話聊聊天。

  倪偉強久久不語。偉貞的話刺到了他的心事。他是孝子,但他卻是忙碌的孝子。他把家庭交給春梅,春梅沒空忙事業,他嘴上理所當然,但歸根到底,還是有些愧疚。他何嘗不想把春梅從家庭的重擔中解放出來,讓她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但前提是,老太太必須有人照顧,且必須照顧好。現在,小妹倪偉貞為他指了一條出路。

  倪偉強說他考慮考慮。過了幾天,他忽然跟春梅說,你可以去美國了,媽同意去養老院。

  春梅懷疑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之前一直糾結去美國問題,怎麼一瞬間就解決了,她連問了三個什麼,最後才搞明白,她的丈夫,無限孝順的倪偉強同志,準備送老太太去養老院住了。她解放了。吳二琥也解放了。春梅唯一搞不明白的是,倪偉強是怎麼把頑固的老太太說服,同意去養老院的。

  去哪家?春梅站在廚房的灶台邊上邊吃邊問。廚房是她和倪偉強早晨的據點,也是他們做計畫的好場所。一個叫孝子園的養老機構,軟硬體我都去考察了,還比較到位,伙食、娛樂設施都有,裡面住了不少老人,我看媽可以去嘗試嘗試。春梅問,價格呢。偉強說,六千八一個月。三家一起出?春梅好奇。我們出大頭吧,小妹出一些,大哥就算了吧,他自己工作都不固定。春梅沒意見,這麼多年,只要有什麼事,向來都是他們家出大頭,時間久了,大家也都認為理所當然。他倪偉強有錢,自然應該一馬當先。行,那就這麼辦。

  又一個週末。倪家三個子女,外帶兩個媳婦,孫子、孫女、孫媳婦,一行人熱熱鬧鬧來到了孝子園。有的去登記,有的去拿行李,三下五除二,一會兒就把老太太安排好了。

  媽,真願意在這住啊?大哥倪偉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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