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虎口(91)_徐紀周

九十一

　　"白爺，腳印都奔山頂上去了。山頂根本沒有路，除了一條下山道，三面都是懸崖，他們跑不了了！"孟二狗說道。

　　"找死！"孫打鐵拔出背後的砍刀，一刀砍在旗杆上，繡旗應聲而斷。

　　眾人將白朗再次圍攏起來。

　　"爺，接著追啊！"

　　"等等！"人群中突然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大家聞聲望過去，虎妞分開人群走了過來："你們看上山的腳印，跟剛才有什麼不一樣？"

　　孟二狗撓撓後腦勺："沒啥不一樣啊。"

　　虎妞瞪了他一眼："腳印比剛才多多了，有好多還是靴子印，除了小鬼子，還有誰會穿靴子？剛才一準是有鬼子貓在這帳篷裡，和冒充咱們的那批傢伙一起上山了。"

　　"靴子印有多少？"白朗問道。

　　"踩得太亂了，認不清楚，五六十總是有的。"

　　"人多倒不怕，在山上打，小鬼子的機動性發揮不來，我們一個揍他三！可這一路追下來。他們總是有意無意地留下條尾巴等咱們去抓，咱們一路攆著，一直堵到這條絕路上。鬼子就那麼傻？他們自個兒跑到山頂上，不是跟主動往籠子裡鑽一樣嗎？"

　　"許是他們不知道山頂是絕路呢？"戲子猜測。

　　"那可是鬼子，不是山裡的傻麅子。"白朗說道。

　　阿奎趕緊說："爺，都已經到這分上了，你說咋辦吧？要說埋伏，咱一路下來，連個鬼子毛都沒看著。到了嘴的肉就在前面，不咬一口就回去，不讓韓大個他們笑話死！"

　　"咱這次出來,把獨立團的人可都得罪光了,真要是打了鬼子,回去受的處罰沒准還能輕點,要這麼空著手回去,可就再也抬不起頭來了！"

　　白朗咬牙跺跺腳："沖！"

　　可是，當白朗端著槍帶著弟兄們摸上山頂時，白朗徹底呆住了。霧氣散去，山頂上竟然還是空空如也，所有人宛若蒸發了一般。武工隊呼啦一下遍佈了山頂，四下搜索。

　　"看，腳印都通到那邊去了！"虎妞說道。

　　大家順著腳印一路追下去，直到了萬丈懸崖邊。白朗抬起頭，和眾人面面相覷，大家頭一次感覺到了恐懼。

　　戲子膽怯地說道："人都上哪去了？難不成還長了翅膀，飛了？"

　　阿奎撓撓後腦勺："許是他們自個也知道跑不了，全都跳崖自殺了？"

　　虎妞對這些話不屑一顧："那咱們上來的時候怎麼一點動靜都沒聽著？"

　　白朗神色一變，突然大步跑到身邊的山壁。山壁高聳著，宛若刀削一般，憑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爬上去。白朗撫摸著石壁，發現石壁間有不少利刃劃過的痕跡。他順著那痕跡往山頂上望上去，突然大驚失色："快隱蔽！"

　　大家望著他，還沒明白過來怎麼回事，尖銳的炮彈聲由遠而近，一瞬間的工夫，山頂被炸成了一片火海，所有的聲音都被淹沒了。

　　在山頂的另一側，日軍已經架起了一排閃亮的迫擊炮，炮手正忙著將炮彈裝入炮管。炮彈一顆顆破膛而出。日軍的工兵正坐在地上，將腳上的登山器械一一拆卸下來。

　　山頂的爆炸聲依然此起彼伏，到處都是尋找掩體的武工隊員和哀號聲。白朗靈活地在炮火間穿梭著，尋找著被打散的隊員。孫打鐵和阿奎躲在一塊岩石後，努力向山壁頂上射擊，他們微弱的還擊只迎來更猛烈的炮火。

　　"別打了，小鬼子躲在山後面，槍子兒根本夠不著！"白朗提醒大家。

　　"那怎麼辦？"阿奎問道。

　　一顆炮彈飛來，就在他們身旁爆炸，塵土石塊濺了他們滿身滿臉。白朗嘶聲力竭地大吼著："帶著所有還能動彈的，往山下面沖！能出去一個是一個！"

　　武工隊的殘部冒著炮火，剛剛沖到半山坡，又響起了密集的機槍聲。幾個沖在前面的隊員躲閃不及，倒在了地上。鬼子的一個機槍陣地利用山坡下的天然屏障，瘋狂地射擊著。白朗等人縮在山石後，被子彈打得根本抬不起頭來。

　　鬼子的機槍陣地還在咆哮著。

　　孫打鐵瞅准空子，向鬼子的陣地放槍："我日他娘的，鬼子的機槍藏在石頭後面，子彈根本打不著。"

　　"上手榴彈！"白朗說道。

　　"太遠了，手榴彈扔不了那麼遠！"孟二狗說道。

　　"把你們身上的手榴彈都交給我！"

　　"不成，你還要領著大夥兒沖出去呢，給我！"孫打鐵趕緊說道。

　　虎妞二話不說，抱起地上的手榴彈就往外沖，被白朗一把揪住脖領子，又被拽了回來："丫頭片子跟著裹什麼亂！"

　　"你不能死，我去！"

　　"屁話，下雨輪也輪不著你啊！"說話間，一個灰色的身影已經從石頭後面溜了出去，靈巧地躲避著子彈，向機槍陣地沖去，白朗定睛一看，立刻急了："阿奎，你他娘瘋了！給我回來！"

　　阿奎像只狡猾的兔子，利用各種掩體，不斷向機槍陣地靠近。鬼子的機槍手瘋狂地掃射，白朗焦急地觀望著。

　　阿奎一溜滾躲在了一塊巨石後，他深吸了一口氣，向著下一個目標衝刺出去。眼看就要跑到下一塊石頭了，機槍子彈在後面追逐著他，將土地打出一溜硝煙。一顆子彈鑽進了他的小腿裡。阿奎往前一撲，摔倒在地上。阿奎撐起身子，還想再往前跑，機槍又響了，幾顆子彈打進了他的胸口裡。

　　鬼子機槍手在獰笑著。

　　阿奎微笑著，用肘撐著地，手伸進懷裡，摸索出個什麼東西："哥兒幾個，你奎爺再變最後一次戲法，可都瞧清楚了！"說著，他將手裡的東西狠狠地向機槍陣地扔了過去。一枚手榴彈的拉環落在地上。機槍手一看，頓時變了臉色。

　　阿奎把身上的大褂一扒，露出腰裡綁著的一排手榴彈，大聲吼著："啊！"

　　陣地上騰起一團火球，將阿奎和機槍陣地全都淹沒了。

　　"弟兄們，跟我沖！"白朗這時也大喊道。

　　武工隊大吼著沖下山崗。白朗簡直殺紅了眼，武工隊的殘部在炮火中艱難地前進著。

　　"誰還有手榴彈？"白朗問道。

　　"爺，下山的時候早都扔光了。"孟二狗說道。

　　白朗苦笑了一聲："還剩下多少兄弟？"

　　孫打鐵回頭點了點數："十來個。"

　　"老子苦了這麼多年，到今天，終於能吃上閻王奶奶包的餃子了。哥幾個，咱到了陰曹地府，還是兄弟，還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要是有人欺負咱，咱就反他娘的！"

　　孫打鐵眼圈紅了："好！"

　　虎妞咬著嘴唇，努力控制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大家等我命令，槍聲一落，就一塊往前沖，殺進陣裡，能宰幾個是幾個！"

　　隊員們有的從背後摸出大刀片，有的在長槍上裝上刺刀。

　　"聽我口令，一！"

　　"二！"

　　就在這時，山下響起嘹亮的衝鋒號聲。蘇新率領著八路軍戰士，仿佛神兵天降，潮水般地湧了上來。陣地上的偽軍猝不及防，不少人都被打中，慌忙掉頭迎戰。蘇新端著槍，在陣地中四下尋找著："白朗，你個狼崽子在哪兒呢，趕快給我滾出來，別說你死了！"

　　白朗豁地從陣地上站了起來："政委，能殺我白朗的人還沒出世呢！殺！"幾個武工隊員端著刺刀、大刀向陣地上沖了出去。

　　硝煙紛飛的陣地上，隊伍再次被沖散，八路軍與偽軍混戰成一團。

　　虎妞在戰場上四處尋找著自己的隊伍，她無意一回頭，眼突然瞪圓了。錢佳皓正茫然地站在陣地上，身邊的喊殺聲、槍彈聲仿佛與他無關。錢佳皓也看到自己的妹妹，同樣呆住了。

　　白朗一把將虎妞撲倒："你發什麼呆呢？！快走！"

　　錢佳皓還在尋找虎妞，一隊士兵從他的眼前掠過，將他的視線遮住了。虎妞像丟了魂一樣，任由白朗拉著，沒命地往前跑。兩路人馬眼看就要會合在一起。

　　白朗興奮地揮手大喊："政委，政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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