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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你爹囑咐過大夫,說鄭先生是咱家的姑爺,回來探假的。」梅姨說。

  「你爹說,我是你們家的姑爺?」瞿恩咳嗽了一會,問立青。

  「我也很吃驚,老頭子眼神怎麼這麼好。」立青覺得驚奇。

  正說著,楊廷鶴探進身子在門前問:「立青,你是幾點的輪船?」

  立青沒說話,看向瞿恩。

  「你要去哪兒?」瞿恩問。

  「武漢,第四軍,我不想在第二師幹了。」

  「我明白了。我也不能在這久留。立青,你還有點時間,能不能去我家一趟?」

  「行!」立青回答。

  立青來到瞿家,開門的是瞿霞,立青愣住了,兩人默默相望,幾滴眼淚順著瞿霞的眼角流了下來。

  「你哥在我家。」立青說。

  「在你家?」瞿霞回身望向母親。

  瞿母嘴角難以察覺地抽動,眼眶有晶亮的眼淚閃動。

  瞿霞再也控制不住地一下子抱住立青,忍不住地撲在立青的肩頭,嚶嚶地抽泣起來,瞿霞有好多好多的心裡話,要對立青訴說,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一輛巡捕房的警車駛抵楊家,立仁下車,對駕車的英國警官克拉克示意了一下,意思讓他等在這兒。克拉克會意,等在車裡。立仁走到自家門前,撳響門鈴。

  楊廷鶴開門,發現立仁,不由吃了一驚。

  立仁進門就問:「立青回來沒有?」

  「你弟弟沒回來。你怎麼……」

  立仁盯向父親:「我怎麼覺著他像回來過的樣子?」

  「立青怎麼了?」楊廷鶴故意問。

  「他跑了,失蹤了!二師把此事報到了東線指揮部,我這當哥哥的在幫他擦屁股。」立仁一邊說著,一邊就要往書房裡去。

  「你別去那兒——」楊廷鶴緊張地攔住立仁。

  「怎麼了!」立仁感到詫異。

  「哦,你姨在裡面休息。」楊廷鶴強作鎮靜。

  「你讓她出來一下,我打一下電話。」立仁還要往書房裡去。

  「你能不能有點孝心,雖說她不是你親媽……」楊廷鶴伸出雙臂攔阻。

  「父親,這跟孝心沒關係,你那小兒子在犯渾呢,剛剛走上正道,又來事。你知道,人家不是看我的面子,早發通緝令了!校長嫡系中的一名中校營長,公然違抗清黨,事後,還跑了,丟下了他的部隊。」立仁認定弟弟立青就在書房內藏著。

  「我不管你什麼事,這裡是你老子我的家,你去別處找他吧,別在我這兒來事。去去去,去吧!」楊廷鶴把立仁往外推搡。

  「父親,你願意看到你的小兒子從此惶惶如喪家之犬,亡命天涯,躲避追捕?這時候不拉他一把,還等待什麼時候?」立仁試圖做父親的工作。

  「走吧,走你的陽關道去吧!」楊廷鶴繼續把立仁往外推搡。

  「好,我走!將來你小兒子出什麼事,可別來找我——」

  立仁抬腿正要走,忽與進門的梅姨撞個滿懷。

  「是立仁呀,我說咱家門外怎麼停了輛警車呢!」梅姨不知道剛才發生的情況,同立仁敷衍著打了個招呼。

  楊廷鶴一臉沮喪。

  立仁「刷」地轉身,目光盯向父親。

  「立青肯定在書房——」不顧楊廷鶴的阻攔,立仁大叫道,「別躲了立青,你哪也不能去,必須跟我回去,你——」拉開書房門,立仁一下子怔住了。

  瞿恩孱弱地從床上撐起身子:「你好,楊參謀——」

  立仁觸電般「砰」地關上了門,垂頭站在門前:「他怎麼會在這兒?」

  楊廷鶴和梅姨都不說話。

  「我在問你呢,我的父親!」立仁無力地對父親說。

  沒人做聲。屋子裡的空氣凝固了。

  「父親,我現在才知道你是怎麼看我的。你沒把我看成你的兒子,在你的眼裡,我不過是一隻六親不認的瘋狗,是一個拿別人的血染自己頂子的無恥之徒,是一個靠出賣他人領取獎賞的野心家。可你看錯我了,我和你們藏匿的瞿先生,是黃埔的同事,我們之間從未有過個人恩怨,甚至到現在我還對他的才華人品抱有深深的敬重。你們也許不知道,東征攻克惠州的前夜,我和瞿先生有一場談話,我們談到了生死,也談到了我的妹妹立華……」立仁忽然動起真情。

  楊廷鶴與梅姨面面相視,相互交換心中的不解。

  立仁繼續說:「老實說,我和共產黨人只是信仰主義不同,並不視其中任何個人為敵。如果你們願意,你們盡可以藏匿他,我決不會派人動他瞿先生一根毫毛。不過,我要提醒你們,這裡不是久留之地,有關瞿先生的通緝令,張貼在上海的大街小巷,車站碼頭,租界的英法巡捕們幾乎個個都瞭解他的外形特徵體貌,對他的懸賞,高達五萬大洋,僅次於周恩來!」

  這時候,門鈴忽然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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