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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立華:「你到了我們宿舍,什麼也不聽,先檢查我們都看些什麼書。」

  瞿恩:「是嗎,我都不記得了。」

  立華:「你看了我們的交換書目,笑指:『還有老莊列三書,此書的主人是誰?』我說,是我。並解釋說,此書為世德堂六子全書本,版本最好。你奇怪地看著我,說,讀這種書,先要穿上長袍馬褂,如果有必要,還得添頂瓜皮帽。惹得我的同學大笑。」

  瞿恩:「我真那麼刻薄嗎?」

  立華:「你以為呢?我當時就想,這人怎麼這樣?」

  瞿恩:「我記得,我那天對你們說,不要讀死書,要學會讀社會。」

  立華:「你太傲慢了,甚至專橫,頤指氣使,讓人很難接近。」

  瞿恩:「是嗎?我真不知道你是那麼看我。」

  立華:「後來我到了婦女部,你妹妹也在那兒,她領我去你們家。這我才發現,其實你是個透明的人。」

  瞿恩:「你看看,還是你誤解了嗎,其實,我對你的頭一眼印象非常深,你太漂亮了,像一把利刃,摸上去會割破手的。」

  立華一怔。

  第四軍已經揮師北江,在打熊克武部的川軍。範希亮、立青、雨時加入其中,這一天,革命軍在與川軍的戰鬥人員激烈巷戰。

  三人沿街市不斷持槍躍進、隱蔽、開火,他們身後跟隨若干革命軍士兵,雙方在爭奪每一座房舍街鋪。一名川軍軍官藏在雜貨店的酒缸邊瞄準對街的立青。低姿持槍的立青敏捷地先敵開火。被擊碎的酒缸,澆了那軍官一頭一臉的酒水。待他抬起手槍,正欲開火,一根滾燙的槍管已抵住了他的腦袋。

  範希亮:「小子,放下槍,老子不殺你!」

  軍官強得很:「我堂堂川軍團長,甯死不受此辱,你打死我吧,打死我好了!」

  範希亮冷笑一聲:「喲呵,還是個義士呢?你團長怎麼了,老子還是旅長呢,讓你繳槍,委屈你了?」範希亮嚇唬地欲扣扳機,喝道:「放下槍!」

  軍官的腰杆再直,也抵不過槍桿的威脅,他終於乖乖地放下槍。

  一挺輕機槍從一家妓院掛了紅燈籠的窗口伸出,川軍機槍手噠噠噠地向街道開火。革命軍被密集的彈著點逼到了牆根下,有人試圖還擊,卻負了傷。

  機槍不斷地向外開火,房間裡擠了一堆哭天喊地的青樓姑娘。

  一個川軍士兵拉過一個姑娘就親:「小心肝,外頭可都是赤黨,赤黨可不像咱這麼疼你們,抓住你們絞頭髮,掛破鞋,扒光衣服遊街都沒准。」姑娘被他嚇得哭得更加厲害。士兵更加猥褻,喝道:「老實待在樓上,快,把子彈遞給我!」

  姑娘顫巍巍地遞上一顆子彈,剛要離開,那個士兵突然拉住她:「再親一個!親一個!」

  姑娘戰慄地湊過去親了一下。

  士兵哈哈大笑,手上的機槍狂吼起來,其他士兵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立青和謝雨時隱蔽在屋簷下,立青悄聲說:「給我顆手榴彈,報銷了它!」

  謝雨時說:「裡面還有女人啊,你沒聽到她們在哭嗎?」

  立青笑道:「耳朵挺尖啊,難不成,你小子在家逛過青樓?」

  謝雨時臉都紅了:「我可沒過過這種腐朽的生活!」

  立青歎口氣,仿佛回想起在醴陵老家那會,為了看給三省巡閱使唱堂會的小紅杏,摔壞師傅的光學測量儀,被師傅逐出的情景。那時候的立青多麼頑劣,彈指一揮間,他都成長為一名軍人了!

  謝雨時搗搗立青胳膊:「想什麼哪?」

  立青方才緩過神來,自嘲地笑了,兩人輕輕跳下,默契地看了一眼,一腳踹倒樓門,交替掩護入內……

  街對面,範希亮用槍管頂著那個被俘團長的腦袋:「喊話,叫你的部下,把機槍扔出來,投降!」

  妓院裡的機槍打出了四周一長串的彈著點。

  團長大聲吼道:「三營的弟兄!我是團長李惠賢!我命令你們停止射擊,走出來,向革命軍投降!聽到沒有,機槍給我丟棄!」

  喊聲響過,機槍聲戛然而止。

  立青、謝雨時持槍搜索上樓,樓梯處,有川軍槍手開槍,被立青一槍撂倒,從樓梯上滾下來。兩人敏捷地躍上樓層,藏在響著機槍聲的房門外,裡面傳來女人的哭喊聲和樓外被俘團長的喊話聲。

  立青與謝雨時交換了眼神,同時上前,持槍踹倒了房門,大喊:「放下武器,繳槍不殺!」

  房門倒了,一屋子的大哭小叫,剛才猥褻姑娘的士兵猛然端起機槍,調轉身子,欲掃射,立青手上的槍先響了。那個人栽倒在地上,另一個士兵撲通跪下,一支槍高高舉到頭上。

  靜靜的,特別的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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